八月三十日,洁山城。
此时的洁山城一片混乱。大多数从碎叶城北面逃走的人都向洁山城逃来,使得这座按照设计最多容纳五千人的小城此时拥有一万多人,臃肿不堪。
守城将领本想将大部分人阻拦在外,但把守城门的将士见逃亡的百姓太过可怜,私自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城。虽然事后将领把打开城门的士卒狠狠惩罚了一番,但也不能再将逃难的百姓赶出去,只能允许他们在街头巷尾露宿,又派人搭设粥棚使他们不至于饿死。
不过同样逃到这里的迪马什兄妹与雷诺、卓桠等四人,却并未落到露宿街头、吃立不住筷子的粥的境地。
他们从碎叶镇逃走时都带了许多金银,又有卓桠这个识路之人带领最早赶到洁山城,竟然还从随军军属那里租来了一整套院子。
吃喝方面他们也并不愁。此时洁山城的粮食价格虽有上涨,但涨的并不多,之所以不得不搭设粥棚是因为许多逃亡之人身无分文,而不是粮食不够吃。
实际上,城内储存有可供五千人吃一年的粮食,短时间内吃不完的。他们四人手里有钱,买得到吃食。
因正好两男两女,所以迪马什与雷诺住在东屋,卓桠与丹妮娅住在西屋,厢房暂时空着;又由迪马什与雷诺每日一起出门购买吃食。
今日他们两个出门,去城中唯一一家粮店买了粮食,又去杂货铺买了许多东西,这才大包小包的装起来带回院子。
“也不知卓桠让咱们买这些东西作甚。”雷诺背着大包裹,想着里面的东西大多是卓桠吩咐买的,不由得抱怨道:“多买一副碗筷也就罢了,还要蜡烛,要首饰凤钗,要薄纱,要买酒。她不知晓现下城中酒肉多贵吗?”
“行了,不要再抱怨了。这都是卓桠出钱,有甚可抱怨的。”迪马什心中其实赞同雷诺的抱怨,但总不能两个大老爷们一块抱怨一个女子吧,他只能这样说道。
“就算是她自己的钱也不能乱花。谁知道还要在洁山城待多久。万一粮价忽然暴涨怎么办?而且,”雷诺顿了顿说道:“既然她自己要的东西,为甚不自己出来买。”
“雷诺,你这话过分了。”迪马什正色道:“你瞧道路两旁蓬头垢面的难民,她一个女子,就算身怀武艺,走在街上也比男人危险,岂能让她出门。”
“是我错了。”雷诺看了两眼路旁因缺衣少食而日渐消瘦的难民,立刻承认自己的错误。
虽然单打独斗他俩都不是卓桠的对手,但难民不知啊,卓桠单独上街估计走不了几步就会被抢光,甚至人或许都没了。他们毕竟是男人,岂能让女子冒这样大的风险。
雷诺又转移话题。“迪马什,你真的要去投军?”
“当然。”迪马什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定要去投军,为父亲报仇!”
“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雷诺劝道:“巴特叔让你逃走,一定不愿你投军,冒着丢失性命的危险为他报仇。”
“我知道,我父亲一定是想让我活下去。但为人子的,岂能不为父亲报仇?”
“就算是报仇,也最好先留下后代,然后再说。”
“我们突厥人与你们汉人不同,我们没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想法;而且我还有妹妹,妹妹也可以传承父亲的后代。”
听到迪马什的话,雷诺摇摇头。他无法理解突厥人不在乎后代的想法,更不会将姐妹的子女当做父亲传承的后代。不过碎叶城这么多突厥人,他早已知晓突厥人的所思所想,也不会出言反驳。
“不过你放心,”迪马什忽然又道:“我不会在洁山城投军的。洁山城太危险了,大食人下一步定会攻打这座城,而这座城必然守不住。我投军是要为父报仇,不是再给大食人添一颗记功的头颅。”
“而且丹妮娅也不能留在洁山城,必须将她送到安全之地,我才能放心去投军。”
“那你要去哪儿投军?不会是投奔唐镇将吧。”雷诺道。从衙门传出过消息,唐镇将此时似乎在热海畔的贺猎城聚拢了一千多逃散的溃兵与青壮,加上原来这座城驻守的士卒,勉力守着城池。
“当然不是。”迪马什道:“咱们现下就在洁山城,岂能跑到那边。”
“我是要去嗢鹿州投军。嗢鹿州虽然建城较晚,但人口增加极快,府城早就是安西第六大城池,人口众多,守住的可能较大,我不至于白送给大食人一颗记功头颅。”
“而且既然那座城守住的可能较大,将丹妮娅放在那里我也更放心些。”
“等下一次洁山城与嗢鹿州城往来的船只开来,我一定要买票上船,去嗢鹿州。”
“雷诺,你不投军也好。我投军后,妹妹就求你替我照看着。”他又对雷诺说道。
“这是自然,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听到这话,雷诺立刻点头答应,没有丝毫不正常的表现。可他虽表面上没甚底表情变化,心绪却有些波动。他确实不想投军,但这样被迪马什说出来,怎么感觉这样别扭?
他们一路边说边走,很快回到租住的院子。打开院门,丹妮娅正跟着卓桠学匕首如何使用,见他们回来立刻跑过来说道:“大兄回来了,雷家哥哥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迪马什一把搂住丹妮娅,看一眼她手里握着的匕首,心里满是怜惜,又有些愤怒:一个女孩子也得练习使用兵器,这狗屁的世道!
“我托你们买的东西,可买来了?”卓桠也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