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此战的统帅王正见醒来后,眩晕终于好转,能够理事了。他首先询问左右昨日的仗打得如何,听闻击溃葛逻禄人、歼敌差不多两万上下后十分兴奋,虽然左右劝他不要激动,他仍然高兴的不能自己,连声喊道:“我王正见也是一代名将了!我王正见也是一代名将了!”一直喊到头又发晕才停下。
“诸将都叫来,我要当面表彰,且立刻写奏折呈报京师!”王正见又道。俨然是连返回龟兹镇都等不得了。
但左右却并未再次劝阻,而是依从命令去传诸位将领。不多时,诸位将领来到这间帐篷,等候他的吩咐。
王正见看了看,正要说话,一眼瞥见刘錡,伸手召他过来,笑道:“刘别将。”
“请节度使吩咐。”刘錡上前行礼道。
“此战大胜,你乃首功,昨日我已许诺向朝廷表奏你为折冲府果毅,自然不会忘记。我这就命人写表功的奏折,将你列在首位。”王正见道。
“节度使,錡愧不敢当。”刘錡跪下说道:“而且此计谋也并非属下想出。不瞒节度使,据《左传》所载,当年春秋战国时期,晋楚两国曾打过一场类似之战,晋、楚两军遇于鄢陵,楚军趁大雾将晋军大营团团围住,使晋军无法出营列阵。晋军中一人向晋厉公进谏,在大营内填平锅灶,命将士就地列阵,从而击败楚军。”其实之后鄢陵之战还打了好久,不过就和这个计策没有关系了。
“錡恰好之前在嗢鹿州时读五经,读过这一段,所以昨日见到那番局面后才回想起鄢陵之战,献出此计策。”
“哈哈,”王正见笑道:“就算此计策并非是你想出,你也是首功。”
“当时整间帐篷内无一人想出对敌之策,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葛逻禄人建起寨墙,将我军用寨墙团团包围。若等到寨墙建好,就算有其他读过《左传》之人提出这个计策,又焉能击败葛逻禄?”
其实今天早上王正见清醒以后,已经有他的幕僚和他说起过《左传》上记载的鄢陵之战了,其余将领,如李嗣业等昨晚也听幕僚提起过了;但他们仍然认为刘錡的功劳巨大。
要知道,当时不仅是刘錡一个人知道大营被葛逻禄人包围了,他们的幕僚也都知道,但除刘錡外却无一人直奔中军大帐献计;虽然幕僚们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无论如何计策是刘錡说的,不是他们说的。或者说,他们之所以将刘錡列为首功,不仅是因为破敌的计策,也是因为他的胆略!
但刘錡却仍然再三推绝。他真心不想被列为首功,而非惺惺作态。无他,担心被人嫉妒。但王正见坚持己见,刘錡最终也只能接受。
“不过今后,”待刘錡回归跪坐之处,王正见却并未立刻叫下一名立功将领上前,而是笑道:“看来即使身为武将,也不能轻视儒家经典,其中竟然还记载有先秦战例。等回了龟兹镇,你们都要读五经,尤其是《左传》!”
帐中将领顿时就是一片叫苦。他们有些人连字都不认识,奏折还要幕僚代写、家书要幕僚代读,如何看的进?便是那些识字的,也大多只读过兵书;曾在中原为官的附庸风雅读过五经正义,没有人看过五经原书。不过众人知晓王正见也就是随口一说,回去以后他也没空监督他们是否读书,叫苦过后也纷纷默不作声。
之后王正见继续评定诸将功劳。他丝毫不偏私,评定的很公平,众将也都服气,虽有小争执,但也很快平息。
评定了一上午,到了正午时分终于将功劳评定完毕。众将散去午休。
下午王正见又在将领们的陪同下巡视了部分兵营,当众奖励了几名斩杀葛逻禄人最多的士卒。当天晚上,他又下令大宰牛羊,犒赏三军,通宵达旦。
第二日唐军拔营起寨,返回安西大都护府。碎叶镇的将士与番兵自然立刻告别;又走了几日,嗢鹿州等北部都督府的兵将也与大军分开。
刘錡却留在了大军中。折冲府果毅,这可不是一个嗢鹿州能容得下的官职了,只能在都护府里为将统兵。不过刘錡还是去送了自己的故人。都督朱艮似乎有话要与他说,但最后却并未多说,只是说了“小心”二字,不知何意。
但很快,刘錡就知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因为才过了十几日,大军刚刚翻越天山、至鹰娑都督府,洁山之战统帅,大唐安西大都护府副都护,安西节度使王正见竟然病死在了军营中!
王正见病逝的消息传出,大军登时就有些不稳。好在此地已是安西大都护府的核心之地,附近没有蛮族,李嗣业、毕思琛二位将领也经验丰富,很快安顿军心,而且顺利将大军带回龟兹镇。
但这对刘錡可是一件天大的坏事!他之前是因为献计,得到王正见的赏识才被列为首功,而且举荐为折冲府果毅。但王正见一死,首先,因他去世所导致的安西官职变动才是最要紧的,高品官员没人再关心洁山之战,反正已经赏赐过了,举荐的官职朝廷批就是批,不批也就拉倒;
其次,他再度失去了一个赏识他,至少会公平待他的上官。以他骤然上位,不仅没有靠山,连资历都不够的身份,在都护府中多半会遭到排挤。
之后也映了他所想。王正见的葬礼刘錡当然可以前往祭拜,但是祭拜后留在院内他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旁人即使与他说话也只是淡淡几句打个招呼而已。当然,这也能理解,毕竟他与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