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柔一夜没有睡好。夜间不敢出门, 到白天,迫不及待地找韩秀到自己房间, 问:“韩姐, 昨天晚上——”

韩秀看她这样子,就明白, 宋柔大约独自经历了什么。她坐在宋柔面前,摆出温和态度,语气不急不缓, 问她:“不要急,你慢慢说,怎么了?”

大抵是韩秀的样子安抚了宋柔。她心态缓和一些, 但回忆起昨夜的画面, 还是惊恐。这会儿说起来,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韩秀本着“搜集信息”的心态慢慢听完, 在心中梳理。

是这么一回事:

因宋柔“身体不适”, 所以昨天晚上,有船员敲开她的门, 说带来了医生。

最先, 宋柔还能抱着谨慎态度。这个时间, 来敲门的, 能是什么正经医生?她联想到游戏里该有的鬼怪,又抱着“前两天多半不会出问题”的念头, 尝试拒绝, 说:“我已经没事了, 不用劳烦。”

她想关门,船员却先一步扶住门框,对她说:“宋小姐,还是请医生看一看。”

宋柔一顿。

船员说:“宋小姐这样的大明星,如果在我们安平轮上出了问题,张老板也不好给宋小姐的影迷交代。”

宋柔咽了口唾沫,除去对“游戏”的恐惧之外,还有另一种属于女性天性的忧心冒出头。她咬咬牙,经历了两个月游戏,她明白有时候“逻辑”是一个很好利用的东西。这会儿,她柳眉倒竖,说:“你也知道我是明星,有很多影迷!实话告诉你,不止张老板,还有其他大人物。你们呢,莫名其妙,带一个陌生人,就要进我房间?——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船员一愣。这时候,宋柔察觉到,对方扶住门框的力气似乎小了点。她心中一喜,觉得自己是否能平安度过。

可在她和船员对峙期间,那个一直安静的、无声无息的医生,到这会儿,忽然往前站了一步。

那一刻,宋柔几乎被扑面而来的海腥味熏到昏迷,眼睛觉得辣,冒出两点水花。她定神一看,自己都觉得吃惊,不明白眼前只有两个“人”——哦,多半不是人——再没冒出其他东西,是哪里来的腥味?

但眼前,那个医生看起来白白净净,很斯文客气的样子,对宋柔说:“宋小姐大概有误会。是这样,我是女的。”

宋柔一怔。

到第二天,她与韩秀面对面讲话的时候,都不解:“我明明记得,过来的是一个男医生。”一顿,放下这点疑惑,继续说了下去。

到这里,宋柔明白,这一遭恐怕不能避免。于是她到底同意那个医生进房间。

但又态度坚决,说船员不能进。这幅作态,倒是很符合“大明星”身份。船员听从了,宋柔有一刻窃喜。再提出下一个要求:屋门要一直开着。

否则自己在里面遇害了,旁人连呼救声都听不见。

她这些杂七杂八的要求,说到底,都很符合骄纵的、被捧上天的电影女郎兼交际花身份。而在那位女医生进来后,宋柔看着她,有意无意,问了很多问题。从医生的来历,说到她从前在哪里学习。

宋柔总结:“说是在教堂,和神父学了两年,之后被介绍来安平轮。”

她深呼吸,往下,终于讲到重点:“一开始,还好好的。”是在问诊。宋柔知道,这场游戏的背景是在上世纪中叶。所以平心而论,她对此时的医疗水平不抱期待。哪怕眼前的女医生非鬼非怪,她都不想被对方医治。

再者说,玩家身体素质都被“游戏”拉高,轻易不会生病。她说不适,原本就是借口。

宋柔:“我对她说,只是头疼、胸闷,但都是老毛病,可能只是不适应船上的环境。”

医生理解地笑一笑,提出,自己这次来,特地带了镇定安神的药物,可以给宋小姐打一针,算是安眠。

宋柔当然不敢答应。

但她拒绝的话一出来,就发觉,医生的模样在变化。

韩秀问:“什么变化?”

宋柔沉默片刻,说:“像是……巨人观。”

她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仍然记得昨夜里的恶心、恐慌。那么一张浮肿胀大的面孔,偏偏还要对她笑。这一笑,嘴角都裂开,一股粘液从中流出来。宋柔胃部翻滚,见对方要去拿注射器。她眼尖,看到注射器中的液体颇为浑浊,里面漂浮着不知什么东西。宋柔惊恐万分,到这一步,决定放弃与医生虚与委蛇。她站起身,就要往出跑去!

又在心里庆幸,好在自己提前说了,要打开门。

从待客的沙发到门边,大步迈出去,只有几步距离。宋柔觉得,这点距离,是自己逃出生天的捷径。但到了门口,一步之遥,门扉蓦然关闭!

她惊叫一声,转过身,那巨人观的医生就在她身后,问:“宋小姐,你为什么要跑呢?”

宋柔有一种诡异的直觉:如果自己不能“正确”回答这个问题,那眼下,就是自己的死期。

到这一刻,她反倒镇定下来,回答:“我要问问,你这个医生,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太不靠谱。”

巨人观的医生一愣,宋柔听到了咕噜咕噜的水声。医生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水浸透了,这会儿湿淋淋的,又因身体胀大,被撑得紧绷。

腐臭、腥味,一起往宋柔鼻子里钻去。她镇定地:“我对绝大多数药物过敏。不然你以为,我知道自己睡不好,还不去看医生?”

宋柔:“连病人有什么过敏史都不问,上来就说要打针,你又算什么‘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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