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凤凰于飞,为何要孤鸾独飞呢”
师潇羽冷冷地问道,连目光都是冷的。
那种冷,是祁穆飞最擅长的,曾被江绿衣认作互不相欠的一种担当。如今师潇羽也学会了,运用起来还这般从容自如,不着一丝矫揉之痕迹。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你没忘,我也没忘
不过,不是因为我不想忘,只是我没法忘。两年来的长门冷落,让这句寓意美好的吉利话成为了最无情最讽刺的笑话。
师潇羽早就对这句比翼双飞的祝福不抱任何希冀。
你许我的从未兑现,当下你还说“你去我留”这样的话,难道就不是违背承诺吗相负相违,相知相守,从来都是你祁穆飞嘴边说说而已
师潇羽背对着祁穆飞,微微仰起头,想让自己那不争气的泪水在眼眶里多留一会。尽管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泪水为何而流,怨恨委屈感动但不论哪一种,她都不想被他看到。
泪水是伪君子所擅长的伪装伎俩,也是软弱的人才会有的防身凶器,生来就骄傲的人天生没有这项技能,也不屑去使用这样卑劣的暗器。
人都说,凭着一把乐器就能横扫千军决胜千里的师乐家是姑苏五门之中最心高气傲的,对此,师乐家的人也从不否认也从不讳言,他们就是这样骄傲的人。
无可否认,师潇羽身上也有这样的傲性,可与师承徵比起来,她似乎天生就缺少那种深入骨髓的狂与傲。
这两年间她频频使用泪水自御,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使用的次数了。
“不是我不让你去,此去九嶷,路途太远,你的身子根本吃不消,而且九嶷山那地方,实在不适合你去。”
显然,祁穆飞没有听明白师潇羽的诘问。
“虽然祁家没什么让你留恋的,不过眼下只能再委屈你一下,在这儿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把解药给你带回来”祁穆飞用一种安抚的语气劝解道。
“我不要。”师潇羽小声地拒绝了祁穆飞的好意,冷淡的声音似乎还十分反感他这种自作多情的好意。
“”
听着她任性的声音,祁穆飞不觉为忤,还欲将软语相劝。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就见师潇羽蓦地转过头来,冲他嘶声喊道:“我不要”
一字一顿,皆刻画着自己内心的抗议之声,三个字每个字都说得很坚决很果断。但眼角的两行泪水却很软弱很优柔,还不及师潇羽说完,便蹒跚着跌出了眼眶,在她那柔腻雪白的慢脸上留下两行清晰的痕迹。
在她转首之际,她还猛地将自己的右手从祁穆飞的双手间抽离了出来。
看着自己又复屈伸自如的右手,连她自己也感到了几分诧异,她分明感到了一种熟悉而遥远的温暖。或许这种感觉暌违得太久了,连师潇羽都有点陌生。
不过再陌生,她都很清楚一个事实这是他祁穆飞的温度,不是自己的温度。离开了他,便依然如故。
感受着手心熨帖的温度,师潇羽有些生气。未经她的许可,就擅自给她偷寒送暖;未经她的同意,就自作主张要单独行动,这也未免太过独断专行了吧
“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自己都说了,中了栖霜眠,能活多久连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怎么能保证你回来的时候,我还活着”
“只要你乖乖地按时服用九转元香丸,就一定能等到我回来”
“”
师潇羽没有直接反驳,祁穆飞还以为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主张,于是,他站起身来,踱至书案旁的一张竹榻边。
师潇羽二话不说就把手收了回去,还密密地把手掩在自己身前,坚决不容他再靠近分毫。没奈何,祁穆飞只好不再暗中送暖,但他恐其深寒难御,故此起身给她取了一件外套。他本想拿起那件墨绿色的雪氅,但他手到跟前,他却改换了主意,拣了旁边一件月白色的直。
当衣服落在自己肩上时,师潇羽本能地缩了一下肩膀。直上的药味并不浓烈也不冲鼻,但师潇羽闻来,喉头还是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苦味。
一时之间,她也分辨不清到底是这药味苦一些,还是自己的泪水更苦些。
她悄悄地侧转头去,用右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其手心的温度恰如一道暖流不经意间汇入她的泪水之中,在其被泪水浸润过的地方慢慢地向外洇染出了其原本的颜色。
“姐姐去世之前,你连她最后一面都见到,你一直都很自责,是不是”
祁穆飞怔然不语。
“如果你此去九嶷,遭遇什么不测,你觉得,我就不会自责吗”
祁穆飞默然无对。
“如果如果你回来的时候,我不在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祁穆飞顿然失色。
二人冥然兀坐,相对无言。
几多深情,几多深恨。
然而,再多苍白的理由,再多强硬的说辞,都敌不过这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
“潇羽”
沉默良久,祁穆飞深情地呼唤起了对方的名字。
或许是这个名字太过沉重,以至于他在呼唤时,几乎使出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可当所有的力气如潮水一般汹涌地汇集于喉咙口时,他却没有任其喷薄而出,而是猝然将口子一收束,令所有的力气只能一点一点向外挤出去。
唯有那个名字通过时,他才略略放松些。可这片刻的放松,却让他的身子略显失控地颤抖了一下。
一声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