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年之事,你不早就听说了嘛。何必再来问?”昆莫向师潇羽递过七分茶,待师潇羽伸出双手,接过茶杯,昆莫亦提杯啜茶,润一润自己苦涩而沧桑的喉咙。
师潇羽欣然捧着茶杯,一观茶色,二闻茶香,三品茶味。
色香味俱全,好茶!她不禁点头赞了一句。
然后她嘴角微抿,放下茶杯,回到了昆莫的问题上。
“昆叔叔,耳食之言,岂可当真!反正我是不信你会不战而言败。”师潇羽颇为认真地向着昆莫说道。
昆莫闻之,笑而不语。
过了片晌,他仰天一声长吁,俯首一声短叹,幽深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深沉而渺远。眼神之中除了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还有难以言说的羞惭与悔意,眼角那一道道深刻的褶皱还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这两种情感的色彩。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身前那杯酒,面露难色。
在经过一番犹似痛苦而艰难的思想斗争之后,他终于吐露道:“其实当年,我不是放弃比试,而是我不想参加那场比试。”
那懦弱胆怯的声音,从眼前这个孔武有力的人的嘴里说来,实在欠缺一点说服力。不过,六年前的他或许就是这么懦弱,这么胆怯。
尽管他今日终于鼓足勇气将“真相”说出口,但他的表情并没有由此释然,反而显得愈加痛苦,犹似他的内心深处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为什么?”
“因为那场比试,不公平,不光彩,不完美。”
“不公平?不光彩?不完美?什么意思啊?是背后有人操纵?是典寨主?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说出来呢?……”
乍闻得如此惊天“内幕”,师潇羽的问题也瞬时如新挖开的井一样底下的水急涌而出,怎奈昆莫这头早已成了一口枯井,连井上的辘轳都不再转动了。
“世侄女,你的问题,我现在只能回答这么多!其他的,恕难奉告!”昆莫低着头,依然盯着那碗酒,神情很凝重,口气很坚决。
那张被飞沙走石侵蚀得满布粗砺的脸上,早已不复青春之质,连曾经拥有过的单纯与朴实也随着日月明晦沉入了浩瀚的黄沙之中。六年来,狂风衰渐,沙丘更徙,所有的一切都在经历着沧海变桑田的世事变迁,可惟有他内心的那一段隐曲,一直停留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不愿、也不敢去触动。
今天他所说的一句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但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承受限度。
他的表情凝肃而冷峻,手中一直紧紧地握着昆竹箫,似乎他对它爱不释手,又似乎是它给他给予了力量。不过,此时此刻只要他再多说一个字,这支箫就会在他手中立时断成两半。
他不仅抗拒回述往事,还颇为后悔这已经说出去的几个字。
这个外表看似刚强看似正直看似威武的人,内心就是这样懦弱、这样胆怯,从来没有变过,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一旁的师潇羽并未注意到他的外强中干,还直欲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昆莫的嘴已经完全封闭,再也问不出什么来。
“不行!你这回答得不清不楚没头没尾的,不算,不算。”师潇羽懊恼地又拍桌子又跺脚,以此来表示不满。
“老夫的这桩陈年往事不是什么好故事,自然不会有头,也不会有尾!再说这世上的事情,有多少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呢?就像祁夫人会吹《凤鸣诀》一样,老夫也实在很想知道祁夫人是怎会的啊?不会是令尊……”
昆莫欲言又止,那双苍老而凄迷的眼眸子方才还装着一肚子忏悔不尽的往事,而现下,话锋一转,这往事即如烟随风而散,只留半朵浮云在眉头。
“你你……你说什么呢?无缘无故的你攀扯我爹做什么?”昆莫突然把话题又转回到了《凤鸣诀》上,师潇羽猝不及防,心上又是气恼又是心虚。
“在祁夫人相识相熟的人中,听过《凤鸣诀》的,除了令尊,好像——”昆莫故意停顿了一下,“没有别人了吧?不过,老夫怎么也不信有人会有过耳不忘之本领!祁夫人,你说呢?”
昆莫的语气依旧祥和,但是目光之中却毫不掩饰地透露出其老辣的本色。
姜桂之性,到老愈辣,师潇羽方始领教到对方之老辣,并不是自己几句花言巧语可以糊弄过去的。
两人相对觑了一眼,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一目了然。
“昆寨主,耳食之言,不可轻信,无凭之语,你也不可乱讲啊。”短暂的慌乱之后,师潇羽慢慢地镇定了下来,尽管她的内心未如表面那般一平如镜,但起码已无之前那般退惧之意,“你若是要拿这来威胁我,那我决计不会答应的。”
昆莫目光微翕,斜了师潇羽一眼,半是威胁半是讥讽道:“你可是答应过老天爷的。我若说了实话,你就得答应我的要求。师乐家的儿女可不能这样耍赖。”
师潇羽登时柳眉倒竖,冲口道:“耍赖的人明明是你!你刚才的回答说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这也好意思叫‘实话’?”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祁夫人,无凭之语,不可乱讲,你凭什么说我的话不是实话呢?”昆莫拿着师潇羽的话反驳道,提起茶杯来递到嘴边,可杯沿还未沾着嘴唇,他的眉心蓦地一凛,讶然道:“啊——莫非你是指我刚才提到令尊的那句话不是实话?”
“昆寨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师潇羽深恶其说话含而不露绵里藏针,心头不爽快,对他的称呼也随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