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镇,七星楼!大雪纷飞!
师潇羽落水后,一直昏迷不醒。因此,祁穆飞向吴希夷提议:吴希夷和杏娘先行前往宫亭湖祭拜张叔夜,自己和师潇羽休养一天后,再行启程,约定两日之后在落星石相会和。
吴希夷想了想,同意了下来,跟了一天的孔笑苍也嚷着要一同去,吴希夷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法拒绝他,谁让人家是要去祭拜大英雄的,这样的情由,是人都不能拒绝也不容拒绝。
但杏娘挂心师潇羽,不忍在这个时候遽此离去,故迟迟未肯同意。
所幸,师潇羽在那个片片雪花大如席的深夜苏醒了过来。
望江楼上那不知悔悟的半帘窗帷依旧在乘风飞扬,当空飘摆,没了花瓶的羁绊,没了人为的束缚,它似乎更为洒脱,更为自在。
在这百尺高楼之上,在这宽阔的江面之上,它愉悦地舞动着,欢快地跳动着,尽情地展示着它曼妙的身姿,尽管无人欣赏,无人喝彩,但依旧热情不减、风华不衰。
它似乎早已忘了那个摔碎的花瓶,也忘了那个跌足的女人,或许在它眼里,二者无有区别,它冷冷地看着它支离破碎,亦冷冷地看着她珠沉玉陨。
人世间的枯荣盛衰生离死别,它看得多,也看腻了,也麻木了。
“醒了?”
这一声轻轻的问候和着那一层厚厚的棉被一起拥在自己的耳畔,师潇羽恍恍惚惚地睁开双眼。
摇曳的烛光里,梦里的半帘窗帷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虚,最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浪头打来,影子破碎了,成为了一道道扭曲而褶皱的涟漪,沉沉浮浮地在不由自主的旋涡里打着转,漫溢的水流从耳边汩汩淌过,将她那一叶飘摇无依的孤舟推向了无边的黑暗。
忽然,一线光明照进了她的心里。
眼前那人再熟悉不过了,然而二人这一眼,却恍如隔世。
师潇羽惨白的面容有气无力地浮起一丝笑意,算是回答。祁穆飞一手攥着她的手,一手轻抚着她的额头。
“那二樵客呢?”这是师潇羽醒来之后问的第一个问题。
祁穆飞目指屏风后那几案上的两个黑木匣——三件宝物其中之二,那坛蓝桥风月不知是何去向,道:“他俩没事,已经走了。”听闻二人还活着,师潇羽心头稍宽,不过眼神有点伤感,但随即又转换成了谅解的目光,最后还转换成了欢喜的目光。
走了也好,他们俩所求之事,她本就不愿曲意相从,他俩这一走,她也就不用想这件事了,只是一想到此事最终还是无果,她心里颇有些遗憾。
“是你救了我?”
“不是。”
“九叔?”
“不是。”
“那是谁啊?”
说话间,师潇羽已勉强坐起,背倚软枕,好奇地问道。
“是一位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旷世美男子。”
“男子就男子吧,还美男子;美男子就美男子吧,还旷世美男子。你的眼睛除了会看病,还懂审美啊。”师潇羽不无讥嘲道,“你不说就算了,我自己去问,吾之救命恩人何在?”
“他,已经走了。”
“怎么,怕我见了那位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旷世美男子,就心猿意马了啊,竟也不让我见上一面。”师潇羽见其若有所思,便低头逗趣道。
祁穆飞轻轻一笑,还道:“怎能不怕!祁某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那人已经见过夫人一面,再见一面,我怕……会害了人家!”
“咳咳咳……”不知是被祁穆飞逗笑,还是自己喉咙不适,师潇羽连咳了好几声,苍白如纸的小脸愈发难看了。
“他是旷世美男,我是绝世佳人,岂非绝配,怎会害了人家?”师潇羽强打着精神,想和祁穆飞再聊一会儿。
落水的恐惧和垂死的挣扎,让她突然意识到——虽然每日都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下,但真到生死关头,她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洒脱那样勇敢。
死,还有所惧,生,亦有所恋。所惧者何?所恋者何?皆不过红尘一张网。
“那人既无城可倾,亦无国可倾。除了一身侠骨,别无所有,夫人就别去祸害人家啦。”
“那可是委屈你了,要摊上我这么个红颜祸水!”
“是红颜,非祸水!”祁穆飞脉脉道来,换得红颜噗嗤一笑。
“你真的不知道我救命恩人是谁啊?”
“当时情急,忘了问了。下次有幸遇到,再帮夫人问。”
“哼,谁要你帮忙问,下次遇着了,我自己问。”不知不觉之中,师潇羽的“哼”也多了几分铁鹞子的味道。
说到日间在望江楼,祁穆飞双手挂帷,飞举而下,及至师潇羽跟前时,那紫衣男子已不知去向,只在师潇羽身上留下了一件厚厚的雪氅,师潇羽受惊过度,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不过,祁穆飞却还记得那个人。虽然只是一瞥,不过那个人的身影却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那个人的眼睛,澈亮如水,那个人的面容,温其如玉,而那个人的风度,矫矫不群,朗朗如明月升,轩轩如朝霞举,翩然而至,飘然而去,隐隐马蹄,杳杳在耳,却历历在目。
他是谁?为何要救潇羽?他跟随自己而来,为何连一个招呼都不跟自己打便就走了呢?
他轻功了得,可他身上的剑却很普通,普通的连它的名字它的来历都叫人想不起来,似乎它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以致连自己的兵器谱都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