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二人时纵跃飞天,时低伏横扫,时掌力相合,时连环交腿,东一窜西一晃,前一扑后一仰,左一抄右一抓,变幻莫测,妙招纷呈。一旁的邓林看得瞠目结舌,敌我偕忘。伫立一旁的另一杀手见势不妙,趁着邓林和杏娘不注意,悄然退了开去,似乎是准备再搬救兵过来。
杏娘鞭长莫及,拦他不住,只得寄希望这场战斗尽快结束。诚如其所期望的,这场战斗在那名杀手逃遁后不久便接近了尾声。二人再次掌心相对时,“塞上孤狼”兵败如山倒似地向后连退了数步,倒退时一个脚步不稳,他的整副身子顺势颓然一软。
当是时,他手捂胸间,单膝撑地,半边身子倚靠着他的剑柄勉力支撑着,口中大口喘着粗气,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你走吧!回到你的大漠去吧!”如塞上孤狼所言,这位虬髯大汉终究是不忍痛下杀手的。
“哼,你道我是什么人!”塞上孤狼气喘频促,肌肉扭曲,却依旧倔强,用小缃的话说就是“死鸭子嘴硬”。
“你到底什么人?我们之间到底有何冤仇?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追杀我们?”杏娘恐虬髯大汉放走了“塞上孤狼”,疾声叱问道。
“问得好,我是什么人?罪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哈哈哈,不对,我是一匹狼,连人都不是……”塞上孤狼带着讽刺的笑容喃喃自语,面色苍白,甚是可怖。
“当年你爹不惜与你爷爷决裂也要拼死把你从死人窟里救出来,为的就是保全你这条性命。而今你们单家独留你一脉,你竟也这般不顾惜?”
塞上孤狼的表情里有过短暂的停顿,但是很快,他就用不屑的眼神掩盖了那一刹那的迟疑。
“前辈,你为这女子贸然出手,又何曾顾惜过你自己!”
“昔日我失意落魄之时,她曾有恩于我;今日她有难,我岂能见死不救?”
“是吗?可我怎么看她根本就不记得你是谁。看来这份恩情也不怎么大。前辈这般舍身,究竟是为何啊?该不是报恩二字那么简单吧?”
“救人一命,就非要什么复杂的理由吗?”
塞上孤狼略一沉吟,不置可否地含笑道:“换做别人,自然是不需要;但是你,就不同啦。”
“我和别人,有什么两样?”虬髯大汉不解其意。
“人人都知道前辈喝酒是越喝越清醒,又何必到我面前来装糊涂?”
“糊涂的人是你!”虬髯大汉一腔怨愤地大喝道,眼见这“晚辈”冥顽不灵,不听劝诫,他既感到难过,又感到气愤,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以长者峻厉的语气逼问道,“你到底受何人指使来杀他们?”
“怎么,我输了么?你们这是要逼供呢?”
塞上孤狼依旧不肯屈服,但他的脸上忽然狰狞地扭曲了一下,似是脏腑内发生了一阵剧烈的翻腾,但是他又竭力将之压制了下去。同时,他还借着自己这把百折不挠的长剑复又挺立了起来。利刃挺身,于空中划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虬髯大汉右手曲臂回肘,左手大袖轻拂,向后一仰,一招“山翁倒载”,双臂一曲,将两手掌心合在眉心,稳稳地接住了那一剑。在掌力的催动下,加之杏娘“一尺银沙”瞬时断成了三截,断剑飞空,反射出三道苍白的光。
“前辈顾惜小侄三代单传,出手留情,小侄感激不尽。今日能与前辈过招,实属荣幸。兵败如此,亦无憾无悔!单家世代,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小侄不才,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听得他说到最后时,语音窒滞,似是气短无力,难以为继。不多时,其嘴角抽搐,一口黑血奔涌而出,身子也随即倒了下来,不闻气息。
“哎!”虬髯大汉一声叹息。
“这人怎么了?”邓林见其一动不动,心生骇异。
“死了!”那虬髯大汉淡淡地说道。
“啊!”邓林大吃一惊,“他怎么死了?”
虬髯大汉回头望了一眼杏娘和她手上的鞭子,以手指道:“你的鞭子上有一根毒针,毒针入血,没得救了!”虬髯大汉,面色淡然,一面慨叹,一面解释道。杏娘大为惊诧,鞭子上的毒针是塞上孤狼方才剑鞘之中发射出来的万千毒针之一,杏娘未曾察觉,也未曾想过用此物来取人性命。她本还想着追问下去,可眼下是决计问不出什么来了。
战局已定,胜负已分,虬髯大汉转身欲走,杏娘霍地横鞭一挡,拦住了他的去路:“壮士,请留步!”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给你的朋友治伤去吧。”
杏娘的长鞭终究没能挽留住虬髯大汉。他话还没说,就已沿着来时的路翩然凌虚而去矣,其高大的身影在苍茫的鸳鸯湖面上渐行渐远,最后被红日给吞没。
时,日影西斜,疾风骤歇,湖面逐渐回复了往日的平静。湖底的金鲫若隐若现,远处的烟雨楼在沉沉暮霭之中现出一角飞檐,所有的一切都在落日余晖中蒙上了一层令人晕眩的红色。
忽然,她瞥见塞上孤狼左侧腰间的剑鞘,那个剑鞘的狼形护环上现出一抹神秘的红色,日光斜映之下,呈现出淡淡的绯红色,与银钗之上的那一抹红色竟无半分分别。
那不就是“檀心一点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