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堂房死寂。
魏缙所想像的众人惊诧情绪他如愿跪观,但如此的“浪恬波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尤其顺天府尹胡惟仁长年视马党为冤雠的绿锈大头钉的慎静不语,令他颇为不解,竟是抬头直直盯着这位京师最大的地方官。
赵自培随其视线掠眼胡惟仁,尔后双手交叠腹前,目光空放,微微失笑,再哈哈两声低低苦笑:“这银坑,这陷马坑,究竟还要陷多少人进去”
他声调不高,却让静如止水的大堂愈发死寂。
他反应真实,苦笑也确实只是声苦笑,饱含无奈。廉衡狸叔的行动是没有事先知会赵自培的,防他过于“明白”反而被“明白”进去,当然,少年也不准备事后再知会他更多,令这些不多的赤胆直臣,感受襄王府或他廉衡过多的阴险毒辣,这对这些循吏来说有害无益。
赵自培这低低一叹,直捣众心。尤为捣心的,自然数胡惟仁了。
魏缙挑顺天府的大鼓捶,除了刻时刻日,三司即赵自培等人正巧皆在顺天府商议近事,更在于胡惟仁是敖犬,他来此处咬马党,其人必喜闻乐见,孰料其人竟出奇扭捏。包括魏缙,包括廉衡狸叔都未曾想到,胡大人适此敏感时期,竟还敢揣走暗流递来的万两白银。
而今看来,这万两白银是烧得多红的碳圆,胡惟仁烫烂的衣兜已让他深深体悟,然悔之莫及。
一番思想揪扯,胡惟仁拿起惊堂木,“啪”一声,举座皆惊。
佘斯况一众的肩膀跟着一耸一落,魏缙干透的冷汗再次湿身。
只见胡大人吹起胡子厉声一喝:“堂下贼人,僭越法度,以下告上,是何居心”
被廉衡喂过定心丸的魏缙,竭力平复颤抖,稳住心神,按预先想好的托词依老为实道:“下臣为一方父母官,食万民俸禄,眼见冤案高悬被压而不审,窦家百缕冤魂无处鸣屈,实为痛心,几经思虑方决定来京上告。臣自知越级状告一省臬台,乃大不敬罪,可此案干系国危,臣不得不冒行法度。且纠官邪,戟奸暴,平狱讼,雪冤抑,振扬风纪澄清吏治是臣为官圭臬,更是下臣为皇上排忧解难的唯一途径。下臣今日只是做了该做的,若因此受刑,臣纵死无悔。”
听听这振聋发聩的话音。
静站角落的秦狩,闻言哈哈冷笑,真是宁信老妓从良,莫信官爷巧嘴。
秦猎夫这声笑让傲跪堂下的魏缙,腰板不由缩了缩,他侧头瞥眼秦狩,心说“是你们非要将我绑来,拉进这趟浑水里泥坑里,我现在称你们心,攀扯马万群,闹大整件事,你还在那拆什么台笑什么笑”
秦猎夫感受他浓浓怨懑,忙收紧笑容威严如初。
倘使廉衡在场,必要“啧”其人一声,心骂一句“这虎逼哨子”
魏缙的话,不过场面话,在座多不过举耳一听,但经他如是说,事情就更难办了。
事发顺天府衙,坐大堂正中的胡惟仁,被逼得再度开口,不过魏缙话已说到这份上,他当着众人的面,以胡言诓语、扰乱法纪之由将其驱逐出去,等明皇闻悉此事时,他就不好过了。但要他冒然出声,受理此事,他也决计不干。
一番纠结,胡惟仁语调饱含威逼:“即便你忠不避危,有心揭举不臣,也不该跑我这顺天府来胡闹。先不说这官吏监察,职属都察院等监察机构,你跑错了地方,就说这罗文松,属一省按察使,是直接负责于刑部和都察院的,刑部尚书佘大人就在此处,”胡惟仁说时抬手恭敬地指了指佘斯况,继续道,“你罔视上司,要顺天府给你说法,岂非让本官越俎代庖你这番举动,岂非故意陷我于不义莫不是想要本官挑战佘大人权威,引发内讧”
这是想将烫手洋芋继续扔给佘斯况了。
魏缙被这话怔在原地,慌忙移目,望向佘斯况。
他小小知府自然从未见过佘斯况,未能事前认出其人不怪他,不过这还不是问题症结,关键在于,佘斯况是马万群的人,他在这公然“告马”,岂非自寻死路心下不由一阵慌乱,失声再难答言。
佘斯况知他在怕什么,跑贼窝告土匪这可真不是太妙,心底不禁冷嘲,但该如何下棋他还是知道的。遂干嗽一声,望着惶恐不安的魏缙道:“本官作为刑部尚书,替陛下理天下刑讼,自然有冤必申。既然窦满贯一案疑点颇多又干系极大,本官岂能像胡大人一样,宽心旁观。你放心,不管你击的是哪家衙门的鼓,这事,我佘斯况彻查定了。”言毕他望向赵自培,“不知赵大人,可愿同佘某,一道剖冤”
赵自培早就洞悉了佘斯况的“离马自保”之心,便不加佯拒,诚心诚意接邀道:“当然。”
这一声当然,让跪在堂中的魏缙大气一喘,差点以为他就这么被襄王府活卖贼窝了。
二人目光一碰,同时望向胡惟仁,再递次扫向他人,赵自培先道:“鄙人既蒙陛下钦点,调查近日各桩案件,而魏大人口底吐露悬案与康王府一案引发的后续案件又颇多关联,鄙人自然不得不管了。不论在坐作如何想,这事,我必如实禀明陛下。任何后果我赵某自担,决不牵扯诸位。”
在坐依旧默不吭声。
只佘斯况道:“窦满贯卷宗黑纸白字就在眼前,而日前的无名尸上所记载的悬案又与魏大人描述一致,若真有假,办案不力而获罪,还是我之前讲过的那句,乃我佘某天命所归。”
赵自培望着他,徐徐不迫道:“不知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