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秋廪看着明胤滴水成冰的脸色,想说什么。可他主子已陷入了往事漩涡里,纹丝不动。
那日临进山前,大将军姚定坤攀鞍上马后,万夫莫敌地说:“大文豪啊,今日你可一定要找对地方,找到那金穴银穴咯,过几日你‘儿子’满月,你这当爹的再找不着,还怎么赶的上‘弄璋之喜’。”
户部左侍郎晁荣接话:“春海兄莫再取笑他,大夫糊涂误诊,你跟着凑什么嘴趣。我看啊,廉幨兄心里欢喜着呢,闺女可要比儿子强多了。”
姚定坤黧面噙笑,朝滇黔制台王骥努努嘴儿:“王大人,日前你念得那首诗啥来着,再念一念给咱开开怀。”
户部尚书温献故作严肃,盯他一眼:“姚大将军,几天几夜没合眼,您还是不缺觉。”转而同其他人一般,目光殷殷地看向王骥。
王骥颇懂眼色,在几位操劳承重的良吏们的虎虎环视下,开始正经巴板地吟诵:“去岁相邀因弄瓦,今年弄瓦又相邀。弄去弄来还弄瓦,令正莫非一瓦窑?”
一众哄然放笑。傅砚石跟着哑然,日夜劳碌并未削减他多少隽气,片晌他收笑,弯腰摸摸明胤小脑瓜,问:“胤儿,不论找到与否,你可愿跟师傅一道回京,为小妹过‘弥月之喜’?”
小明胤点头:“嗯。我想同师傅回京。”
傅砚石:“回去之后,师傅就致仕。我们盖一座书院给太师傅,让他全心全意地传道授业,你说好不好?”
小明胤:“好。不过什么是致仕?”
傅砚石温和一笑:“‘君以恩御臣,臣以义事君,贪以是息,而让以是作。’师傅早该如此,勘破的有些晚罢了。胤儿长大就懂了。”
“主子。主子。”秋廪连喊两声,明胤方醒过神魂,形容分外孤寒,秋廪察情,捏紧双拳铮铮道:“主子,不可不查。”
“无需再查。”明胤暮气沉沉,终开尊口。
“主子,不可引狼入室,更不可养虎为患。”
“将他带来。”
“主子!”秋廪再三|反对,奈何明胤孤执不可抗。末了,这位心细如发的秋大侠,丧偶般的嘟囔问:“明的么?”
“赶着府里马车。”
“万一太子借机,将主子变作这廉衡背后的推手,向陛下进言呢?”
“过忧。”
“各方牛鬼蛇神都在盯着他,属下这一去,可就……”
“无妨。”
“那乌叔呢?抱月楼呢?也不查了不管了?”
“今日之后,该云游四方的照常云游四方。狼被养大,自会现身,不必再查。”
秋廪矢口一句:“您还知道他是一头狼。”
明胤眼睫一抬。
秋廪赶忙躬身:“属下口不择言。”
明胤:“下去吧。”
秋廪杵在原地,犹疑再问:“那唐卧仙呢?还有那棋舞,一心盯着……盯着乌头刺青……万一……”
明胤:“没我允准,不许他听到有关乌头刺青的任何事。”
秋廪心说瞒嘛?能瞒到什么程度,又能瞒到何时?还不如将他一刀杀了永绝后患。但这话何其残忍,他说不出口也不敢出口。思忖一刻,逆着胆子最后进言:“主子,大鬼肯把小鬼转送世子府,就等着世子府和东宫龙虎相斗后,把他变成对准您的一把刀。”
明胤:“那也得这把刀够利才行。”
秋廪:“那他真是一头狼呢?”
明胤:“那就拔掉他牙齿,脚趾,一切锋利的部位。”
秋廪无奈:“主子,非得这样……”
明胤:“无妨。”
秋廪心说:无妨无妨,早晚要被这廉衡插心一刀!
明胤末了再道:“告诉杨鸿礼,别打弘文馆主意,别动崇门。他若再行不轨,世子府必逐他出京。”
秋廪:“待他明日出宫入馆,属下就派人递信进去。”细头发顿了顿再道,“小鬼交办唐公子的事宜,我已叫狸叔着手准备了。”
明胤点头。秋廪恭退。待狸叔的具体的安排事宜,遣送入世子府。秋廪未再打扰明胤,径自做主,允准了狸叔所有安排。国子监那帮监生,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也是时候被浇瓢凉水,同天下士子公平竞争了。尽管难保绝对公平,但好的开始,是昌明盛世再现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