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城的城门之上莽窟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他看向城门下的流民,乱箭之下,场面一片狼藉。
数不清有多少百姓死在这箭雨之下,他们之中有年过半百的老人,有饿得枯瘦如柴的男子,甚至不乏妇女与孩童。
这样的场面过于残忍,莽窟得见也不免心头咯噔作响……
“爹……”
“他们只是些难民,根本不可能撞开武阳城的大门的,威吓就好,何必……”莽窟如此言道。
“你懂个屁!”
“这些刁民最会的就是得寸进尺,今日他们能逾越雷池,在台下与我们讨价还价,我若是既往不咎,他们明日就敢带着枪棒前来,要凿开这城门!你信与不信?”莽桓面露厉色,如此说道。
听闻这话的莽窟也不知该如何与自己的父亲辩解,但总归觉得与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动手,并非他们这些甲士应该做的事情。
这不是战争,反倒更像是一场屠杀。
“粮库中,明明还有数量庞大的存粮,我们大可以安抚这些百姓,为什么一定要闹成这样。”虽然心底存着疑惑,但数十年来,早已习惯了被父亲驱使的莽窟,却是不敢去反驳自己的父亲,只能转而问出了另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换来的却不是莽桓悉心的讲解,而是一道冰冷的目光。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蠢!”莽窟在莽桓那阴冷的目光下,渐渐有些招架不住,而莽桓的声音也在这时响了起来。
听闻这话的莽窟身子一颤,赶忙低下了头,言道:“孩儿愚笨,还请父亲大人指正!”
莽桓闻言侧头又看了莽窟一眼,失望之色写满脸颊,但这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莽桓还是在这时压下了自己心底的不郁,耐着性子言道:“我且问题,粮食存在何处?”
莽窟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如实应道:“自然是万册司与玉政司中……”
“龙象府倒是也不少存粮,可都是军用的,自然不能动,所以,这赈灾的粮草应当由玉政司与万册司出面给粮……”
“玉政司与万册司分属于二皇子与太子。”
“我们双方之间势同水火,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而打仗靠的是人,而是人,而是人他就得吃饭,多给出了米粮,便意味着到了双方决战的档口,谁就会有少钱少粮的窘境,你觉得谁会愿意做这个冤大头呢?”
“你说得没错,这些流民其实要求并不高,他们只是想要一口饭吃,可如今的问题是我们给不了他们饭吃。”
“前方辽人的战火还在沸腾,流民只会越来越多,今日我们不开城门,把他们吓退,那明日他们还未来闹,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给不了他们想要的东西,闹得久了,他们就会真的提着刀枪来强,现在的震慑或许并非长久之计,但却能暂时镇住他们。”
“我们是奉命办事,朝廷让我们不择手段稳住这些难民,我们能用的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就是这样。”
莽桓侃侃而谈,但说出的话落入莽窟的耳中却让莽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可是父亲也说了,这些流民若是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终究会一直闹下去,我们能唬住他们一时,却唬不住他们一世啊,到时候他们回过味来,卷土重来,那岂不是更加的难以遏制……”
“可那时候我们不是早已迁都了吗?”听闻这话的莽桓侧头看了莽窟一眼如此说道。
莽窟当然知道迁都是太子党早已定下的计策,可直到这时,他方才意识到,这简简单单裹着的是如何残忍的后果。
“若是迁都,没有武阳城坐镇此方,辽人大军岂不是更加的肆无忌惮,那这些流民不是……”莽窟有些惊悚的言道。
“你看这些流民,他们不过是些流离失所之人,他们对于武阳朝而言早已没有了作用,这些的人生死你又何必放在心上,他们的死,是为了让武阳朝能够长治久安,是值得的。”莽桓的回答显得云淡风轻,那般的不经意,又那般的理所当然。
莽窟不知道如何去辩驳这样的逻辑。
而事实上,他似乎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再去思虑这事情,因为在他听出这番话的同时,城墙下的难民似乎真的被莽桓的铁血手腕所震慑,开始退去。
“你看,这些贱民就是这样,你越是退让,他就越是得寸进尺,现在被打了,知道疼了,就知道跑了。”身旁的莽桓低头看着城下退去的百姓,冷笑言道。
似乎,他很得意自己的这番战果……
但就在这时,身旁的甲士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将军,那些难民好像不是要退!”
莽桓一愣,在这时沉眸看向城门下,却见难民之中,一群看上去还算精壮的男子迈步走出,数量大抵已过万数,手上拿着些锄头镰刀,更有甚者握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木棒。
而随着这群青壮的站出,难民的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涌出。
而这群人,远没有一开始走上前来的青壮看上去那般有战斗力,他们中有老人,有妇女,甚至也有孩子。
他们蓬头垢面,他们面黄肌瘦。
他们衣衫褴褛,他们气息奄奄。
但他们此刻看向这座巍峨城门的目光,却那般一致。
决绝、坚定。
然后,还带着一缕宛如烈火一般的炙热。
那是对朝廷的怨恨,也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这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
在生死面前,无关对错,更无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