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啊,人不能自己把路走窄了。只要你能稍稍放下一点,就会得到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幸福美满,子孙满堂,亲人的疼爱呵护。”齐寒月始终留意着她的神色,直到上官文若唇角翕动,再也绷不住地睁出泪来。
她背过身,紧忙垂下头。
“只要现在你收回命令,不再亡海。一月之内我便让你和安儿成亲,从此你二人在康王府有我齐寒月护着。你再也不必女扮男装算计人心,我和安儿会把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你,让你做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这样不好吗”
上官文若哽咽着抬起头,为防她察觉并未拭泪。她知道这是诛心之语,不该信的。但竟然有些信了。
或许那真是自己原本想要的生活。
可是十余年过去了,她早已放弃了对那种生活的渴望,而是适应了将自己关在这副冰冷躯壳里的样子。
齐寒月起身取了纸笔,亲自蘸好墨交到上官文若手上,“只要你一封信,让奉阳百姓收手,保住海宫。我知道你有办法。”
上官文若握紧了那根笔,对着一张白宣,却迟迟未落笔。
她的手颤抖起来。
“我不会写。”她将笔掷在白宣上,墨色在干净的纸上溅出丑陋的点。
“我并非为了一己之私选择报仇,还有海宫数万英灵和亡海盟的弟兄们。”她昂起头,无畏地看向齐寒月,“今日就算我与长公主同归于尽,这封信我也绝不会写。”
齐寒月并未怪她,反倒笑了,“好一个大公无私,好一个心怀天下我且问你,你可想过亡海的后果。何人来担这海宫的天下呢上官近台”
上官文若不知她为何而笑,自古成王败寇,若海宫交出传国玺,自然由琉璃接手,并入琉璃版图。
“你可还记得那时你讽我太相信自己心里的是非对错,对皇命不假思索只顾遵照。那么你呢你现在不也是这个样子你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上官近台授命的吗你不是在遵照皇命吗皇命一定是对的吗”
“这不一样。”上官文若沉思道,“陛下已答应我不会发兵,江山易主,不会累及无辜,不会生灵涂炭,甚至是顺应海宫民心而为。为天下人谋一明主有何不对”
“明主你就那么相信上官近台是明主么”齐寒月深沉看她,“还是因为你觉得他是你的亲人,你信任他但是亲人也有手足相残的时候。”
“陛下不会的。”上官文若笃定不疑,“他与我一样是北疆之战的受难者。当年他亲临战场,目睹了无法救回我爹娘的无力,他比我更难受,自然更憎恶海宫,也更清楚什么才是民心所向的治国之道。”
“是吗”齐寒月冷冷一笑,“那我也来与你说个故事吧。”
“那夜在北疆,我确实得到皇命攻占昌池,也确实在半路遇到了襄王。但是两军还未交锋,先遇到了一股新军力量。他们穿着海宫军人的衣服,拿着一样的兵器,但我知道那不是海宫人。我们被包围了,天气异常地冷,地面多处结了冰。那时供给不足,加上平乱徐术的久战,大家精疲力竭,莫说是突围,就是在原地等援兵,尽量减少活动,也挨不过三日。”
“我那时急坏了。我还要占昌池,回朝复命。我在军帐中苦思了一夜,第二日早,襄王来找我,神色落寞地对我说,他想到办法了。那办法便是杀了他。一夜时间他已探清对方底细,但是又不便与我说,只告诉我对方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要他的命。我当时半信半疑。直到白日,击鼓出兵,三军混战,所有人都将心悬在嗓子眼。我们用尽了所有计策拖延,却还是寡不敌众。包围圈逐渐缩小,直到我和襄王被围一处”
“他叫我杀了他,如此使我诈降取得对方信任趁机突围,唯一的条件是让他的将士们安全撤离。千钧一发之时,我们二人都是主帅,肩负万人性命,不能有丝毫犹豫。”
“所以我才杀了他。”
“但是他一直隐瞒对方军的真实面目,我想,是因为领兵之人是他最熟悉的人,他不忍伤害的人,譬如亲人。”
齐寒月脸上浮现出些许自责,“次年,我命人去琉璃,仔细探查过襄王生前的仇敌,细细排查下来,大概也只有上官近台。”
“不可能”上官文若矢口否认。陛下和爹爹的关系,她清楚的。无论是自陛下口中,还是丁咏山,还是项雷,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爹爹最好的兄弟。
“你这么聪明,他既然能骗过你,自然也能骗过其他人。权力面前不讲亲情,你以为他这个皇位是如何登上的”齐寒月继续道,虽只是猜测,却被她说得十分坚定。
门外,王叔忽然赶来,“长公主不好了,街上起了好大的火。”
“火”齐寒月连忙取剑出屋,一抬头,只望向天边一片火红。
“听说是琉璃三殿下纵的火。”王叔与她边走边说。
齐寒月听到此忽然顿住了,转身看向立于门边的上官文若,语重心长地道:“你也看到了,这就是你所谓的亲人。你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