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内,上官朔接连收到了两个好消息。
林成坠溪的同时,通州也传来消息。顾潇不敌琉璃军一再追捕,于通州城郊自尽了,军中有人验过尸身,确认无误。
她能自杀,显然是最好的结果。这样一来,杀害清音长老的罪名无论如何都不会怪在上官朔头上了。
不但如此,上官朔还顺水推舟送人情,将顾潇的尸身送去了清音观。清音观四长老门下诸弟子都悲怮不已。顾潇门下弟子帮顾潇敛衣时,于她腰间发现了一个药囊。
那其中盛着九颗子夜散。子夜散一旦炼制必是双数,顾长老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制造一颗不成对的无效之药呢
“师叔应是服了子夜散”竹其慧猜到。
这想法虽冒险,但值得一试。当夜子时,弟子们将子夜散喂给顾潇。一炷香的工夫后,顾潇果然醒了过来。睁眼一瞧,自己在清音观,顾潇顿时乐坏了。看来上官朔果然中计以为她死了。
不过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被上官朔发现自己又活了可是麻烦。顾潇当即嘱咐身旁的清音弟子绝不能将此事外传,又立刻动身出了清音观。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七日后的清晨,清音观外来了一位白衣女子,发间簪了一朵白色的牡丹珠花。她跪在门前的空地上,落寞的眼神徐徐落在门上清音观三字。
门前弟子问:“您是来诊病的”
她点点头,“不知清音观除了顾长老,可还有人擅解毒”
那弟子初来不久,不甚清楚,只好回去报掌门。常冉外出来迎,见到停在女子身后的马车,才知这是成王府的人。
常冉狐疑地望着面前这副略显熟悉的面孔,只见她蹲身行礼道:“长宁公主,齐冰伶。”
成婚两月,她仍不喜以成王妃自称。但无论她想如何回避,事实都已改变不了。她已是琉璃的人。常冉自然不能拒绝她的请求。
将齐冰伶请到观内后,常冉本想亲自为其诊脉,却被她拒绝了。
“易长老在吗”齐冰伶问。
如今顾潇已死,祝子安不在观中,常冉的医术她又信不过,只有将希望寄托在易未身上。然而易未自受伤以来仍昏迷不醒。常冉见她一再坚持,只好让竹其慧来。
竹其慧将齐冰伶引到一间清静幽僻的屋子,为她诊了脉。竹其慧虽不擅解毒,但清音观内毒理之书他也都看过一遍,不曾记得有哪一样与齐冰伶所中的毒一致。
齐冰伶见他皱了眉,也不为难他,将手收回来,直接与他道:“我中的毒是顾长老所创的八方合血。”
竹其慧听罢周身一震。那日在海宫城门外,齐冰伶中毒的事他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上官朔竟然用此等烈毒来对付她。
“顾师叔所创的毒,自然只有她知道解法。不过,我倒是听说亡海盟内有人中过这种毒。”竹其慧沉思道,“我虽不知道那人在哪儿,但知道他的毒已无碍了。为他解毒之人是我一位师妹。可惜师妹她”
“是上官文若吗”齐冰伶问。
竹其慧点点头。
“这几日清音观可有她的消息”齐冰伶迫切地看向竹其慧。
竹其慧哀伤地低下头,“我悄悄派人去寻过她的尸身,但是一无所获。”
“死不见尸,人就未必死。先生也这样想是么”
竹其慧不敢答她。现如今她毕竟是上官朔身侧的人了,不得不防。
齐冰伶理解他的处境,也不再问了,只道:“若她有一日回来了,劳烦先生告知我。我会一直等她。”
她说着跪下拜别,转身离去。
直到她下了山,余哲来找竹其慧,问清事情经过后,叹气怪他:“你为何不将这解毒之法告知她”
生啖亲子这样残忍之至的做法,对任何人来说都难以接受,更何况,她已是快做母亲的人了。
竹其慧实在于心不忍。
一晃又是一月过去。
自川返还的船只上,终于有了一点收获。
开阔水面上,一名船夫大老远地朝岸边招手,“二爷,这有一件红衣。”
原本朱红的嫁衣在暴雨击打下沉入深渊,被捞起时已沾染泥垢,斑驳沧桑。船夫上岸,将嫁衣铺展在岸边。
祝子安跪下来,将湿漉漉的嫁衣捧在手里,须臾之间已泣不成声。舒槿娘伏在他身上,安抚他陪伴他,始终静默。
“如果那夜我能来救她”他哽咽着,攥紧了拳。
“为什么”
“为什么一再伤我”他对着嫁衣出神地喃喃道,“当真以为我不敢陪你去死吗”
他握起知命,忽然起身离去。
“二爷,你去哪儿”舒槿娘挣扎着追过去。
“别跟来”祝子安喝道。他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连回头望一眼舒槿娘都不能。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已经全部给了那一个人,却任由她一次次用刀来剐,用剑来刺,十八年来,遍体鳞伤。可即便如此,他竟也没有一次想过逃避。
时至今日他才觉得自己疯了。
他早已失去了理智。他要去永盛给她报仇,即便希望渺茫,即便最好的结果也是与上官近台同归于尽,即便他清楚这是上官文若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就是因为她不想看到,祝子安才更坚定。十八年来,他被她处处算计,从来都是输。但是这次他不想输了。
“你不过就是算好了我不会连累舒槿娘。那我便让你看看我会不会我能为你加入亡海盟,为你与家人反目,为你杀人,为你瞒谎,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