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比知识更锋利的剑,或者说,没有造出这把剑的知识,也便无法造出这把剑。
“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此乃儒道亚圣孟子所言,诸君谨记,以诚待人者,人必以诚待之。且道乃吾身之本尊,吾身是道之佛殿,越是身处逆境越要坚定自己的至诚之心,人如此,国家亦是如此。松阴坚信,如果身在狱中的各位都能养性善之德、行至诚之道,加之天皇陛下、将军殿下、幕府大老、老中、朝廷公卿的英明善政,乃至奉行、足轻,以及负责看守我们的诸位大人忠于职守,必能共度国难,万众昭昭!”
狱中。
吉田松阴没有丝毫身为死囚的自觉,依然把这里当做传授学问的私塾,每日早餐之后晚餐之前便站在牢房门口,用悠长而儒雅的声音讲述他的学术观点。
最初当然总会遭到看守们的喝骂,但他毕竟是受到幕府特别关照的大人物,地位比起那些最多足轻出身的牢头不知高出多少,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也没人敢于轻易动粗,尤其是桂小五郎一把掰断那个想要推搡吉田松阴的家伙的手腕,而没有受到幕府任何惩处的时候,包括犯人在内,谁都知道里面来了两个惹不起的人。
不过仅仅一天之后,吉田松阴便收获整座监狱内所有人的尊敬,在他讲学之时,甚至有些负责守备的狱卒牢头都会偷偷跑来倾听学习。要知道,以他们这些底层人物的身份,想要听到这些宝贵的知识有多难!
就像剑术一般,越高等级的知识就越是被垄断在极少数人手中,而此时已有十余部著作在身的吉田松阴,更是极少数人中的极少数,对那些渴望摆脱命运束缚、冲破阶级阻碍之人的诱惑力,不下于空山流、飞天御剑流的绝世剑术。
而且吉田松阴所讲述的知识,也并非京都公卿们聊以的高深汉诗和歌,而是精辟的世事洞察和学问修养,是实实在在可以为混沌头脑照亮未来的明灯。
“松阴老师,求求您再讲讲《孟子》吧”“是啊老师,您上次说的‘尧之时,禹八年’什么的,在下愚笨,并未完全参透”“喂,豕太郎,我知道你在外面,上次让你帮忙带纸笔进来你到底记得没有,明天再敢忘了此事,我本幡之虎大爷出来后饶不了你”“闭嘴!老师当面怎可如此粗鄙”“八嘎!还想在牢里再打一架吗?”……
牢房内人声鼎沸一片吵杂,吉田松阴轻咳一声,就像按下了静音键一般,所有声音瞬间消失不见,静静的等着他讲话。
“既然如此,那便推迟一下晚饭吧。这几日松阴为大家讲解了很多《孟子》里面的道理,但孟子本人也说过‘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且孟子乃邹国之人,却热衷游说齐宣王梁惠王,此为抛弃生国侍奉他国之君,并非明智之举。就像离开贫家,认邻家富翁为父一般,松阴认为不妥;不过此为中国春秋游说家应有之义,故无损孟子贤明,但日本最多的乃世受俸禄之士,万不可效仿,应与国家共休戚,岂能因免祸而明哲保身?即便主君有过,当死谏以示其大衷,正如董仲舒所言‘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
“好!”一声大喝伴随几记掌声从牢房外传来,打断了吉田松阴的小课堂。
见吉田松阴皱眉不语,桀骜不驯的犯人们立刻对门外之人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各种俚语土话喷涌而出,看来这几日的教导还并未使众人彻底改变本性。
如果说知识的力量是无穷的,那么习惯的力量或许是迫使其熵值减小的唯一障碍吧……
“统统闭嘴!杀勿论!”一个带着杀气的冷酷声音瞬间又让牢房安静了下来。
这时,牢门被一脚踹开,几名身着具足、全副武装的旗本簇拥着一个身着华丽长裃的老人走了进来,只看其威严的姿态,便知这位身份地位必定非同小可!
盘膝而坐的桂小五郎睁开双眼,第一眼便看到这位老人双肩前用金箔绣成的橘纹,忍不住脱口而出:“井伊直弼!”
“大胆!竟敢直呼大老之名,身为武士如此藐视尊上,当剖腹谢罪!”
“哼,拜井伊大老所赐,我小五郎早已不是武士了,现在只不过是脱藩浪人而已。”“八嘎!”
桂小五郎怡然不惧,反而满面怒色的瞪着井伊直弼,就在那个出言呵斥的旗本忍不住准备拔刀当场斩杀桂小五郎时,被井伊直弼拦住。
这位让天下倒幕志士闻之色变的幕府第二人并未动怒,反而颇为温和的说道:“桂家的小五郎,在老夫认识的年轻后辈中,无论人品武功见识,你均属出类拔萃的人物,我与你师傅斋藤善道也算是颇有交情,看在他的恳求份上,我曾做主饶过你一次,如果你安心呆在长州藩搞你的小动作,老夫也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你聚拢那些跳梁小丑,但……”
井伊直弼的声音瞬间转厉,顿时由一个温和老人变为山间猛虎:“不要以为老夫不知你们打算!如此与米国人签订合约的关键时刻,任何敢于破坏国本之徒,吾、必、杀、之,一个不留!”
“呸!把卖国当荣耀,幕府之虎井伊家?呵呵呵……在米国人面前你不过是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幕府大老?沐猴而冠罢了。”
“该不该签,以你的聪慧和你旁边之人的智慧,想必比天下九成之人更清楚,不要拿你们糊弄蠢蛋的口号当目的,你们应该知道,如果老夫坚决不签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