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从山间石缝中探出嫩芽,颤巍巍感知着这个对它完全陌生的世界。从黑暗中苏醒,生存的本能让它不得不顶开压迫的负重,拼命挤出点滴空间,它所求不多,只需要一点点微风带来的潮湿,一点点偶然从树冠中落下的阳光,仅此而已。
迎接它的是野兽的啃食,是脚掌的践踏,但无论如何被摧残,它依旧坚持从残躯中流淌出宝贵的汁液弥合伤口,重新酿出新芽,这要不被彻底毁灭,每一天它都会慢慢长大,没过脚掌、没过膝盖,直到与肩同高,至此,它再也不会被轻易碾碎,可以放肆的摇曳,尽情享受晨露朝辉,渡过暑往寒来,直至大雪骤降。
嘎吱嘎吱的踩雪声音由远及近,一大一小两行脚印自茅草的残躯上踩过,长长的印记,笔直的如丈量般齐整,可见二人身法修为之高绝。
“最近为何如此心不在焉?不要以为你可以出师了,你的剑术虽然已经非同凡响,但仍算不得顶尖高手,何况就算你练成天下第一的剑客,能要了你性命的东西依旧数不胜数,明白吗。”高大的身影披着洁白的披风,与望不到尽头的雪景连成一片,仿佛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一景,在这片自然中没有任何突兀之感。
被训斥的少年低着头,罕见的绯红色头发在阳光下闪耀,一身凌厉不屈的剑意波动,任谁都要为之侧目。
少年的手紧了紧腰间刀柄,停下脚步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师傅……我想下山,唔……师傅,我想下山!”嗓音就像一旁潺潺溪流一般柔和清澈,但其中坚定之意却如同河中冰凌一般,无论怎样都冲刷不去。
高大男子转过身,刚毅的面部线条没有留下任何时光的痕迹,只是比多年前略显消瘦,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身躯依旧让人望而生畏,正是飞天御剑流第十三代宗主,比古清十郎。
看着已经是少年的剑心,比古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涩,或许他早已猜到这一天迟早要到来,就像曾经的自己一般,但剑心呦,你还远未成长到可以独自应对世间险恶的程度啊!
“不许下山!这些年桂小五郎一直与你有联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去救他,这忘恩负义的家伙。”比古冷硬的拒绝道。
“师傅!不关桂前辈的事,我们在山上修行之时,山下不知有多少人因卷入动乱而死,您每次带我下山,看到的都是弱者被欺凌被残杀,此时此刻不正是我飞天御剑流保护百姓的时候吗?”
“你这个傻徒弟!”比古大声呵斥道,声音之严厉让剑心忍不住一颤,但仍旧倔强的盯着师傅。
比古转过身,似乎不想看到弟子的眼神,“如此乱世,你一个人又能有何作为?要改变乱世,必然要加入其中一股势力,然后被其利用,听着,我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将飞天御剑流传授给你的,而你,学习我的剑术难道是为了改变乱世?不要管外面的事,你只需专心修炼就好了。”
剑心大声反驳道:“究竟还要修炼到什么时候!天下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很多人正因战乱悲痛不已,我无法置他们于不顾,见死不救,师傅!您究竟是怎么了,当初你与空山前辈一举覆灭井伊家,除去幕府第一爪牙,无数倒幕志士欢欣鼓舞,但现在怎么变成……”
“我没变,变的是你!我愚蠢的徒弟啊,睁开眼睛看看,井伊直弼死了,最后是谁得利?杀死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冒出来,幕府依然是那个幕府,天下还是德川的天下,我们是剑客!不是政客!飞天御剑流是天下无敌的最强流派,就像陆上的“黑船”,如果被心怀叵测之人利用,渐渐在杀戮中失去本心,哪怕能够醒悟也会痛苦不堪,这种后果你真的清楚吗?”
剑心被师傅比古清十郎的这一番话说得有些沉默,他低下头思考,虽然明知师傅说的这些都是在保护他,但多年来目睹的世间惨状,已经让“拯救人民”的念头如茅草般茂盛,仅凭话语无法让他改变一丝执念,他缓缓吸了一口,平静而坚定的说:“师傅!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孩子,不再需要被保护,而是可以保护他人,飞天御剑流乃为人世除恶之剑,乃保护弱者之剑,用剑在乱世中保护人们免遭苦难,那不正是御剑流的宗旨,师傅不也是一直在这样做的吗?”
“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术!无论用多么华丽的辞藻来掩饰,始终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为了保护他人必须杀人,为了生存必须杀人,这才是剑术的真理,就像当初救你一般,在这之前我已经斩杀了数百个恶棍,但你以为他们一开始便是这样吗?他们也是人,他们只不过是希望在这个乱世中拼命活下去而已……若你踏出此山一步,等待你的只有以各种不同理由的‘正义’为名而永无止境的杀戮,一旦你投身其中,必将杀人无数!”
比古有感而发,这是他将近三十年生命的总结,或许以暴力诉诸于暴力是结束乱世的唯一方式,但这种行为造成的副作用决不能让个人承担,尤其是剑心这种毫无政治经验但心地善良的少年,这对他实在太过残酷!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以这种力量拯救受苦的人们,哪怕只是多拯救一人也好!”剑心大声反驳,抬起娇小而清秀的双掌紧紧握住,“我想用这双手保护多一些的百姓,尽可能的……因此……师傅!”
比古高大的肩头似乎不受控制的晃了晃,为了掩饰这种软弱,他顺势抬起脚步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