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风景,最美时刻莫过于日落。
王维曾作过一首诗,其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句算是一语道尽大漠的风景。
坐在沙丘堆上,独自看着落日从大漠中缓缓西沉,顾青的内心感到无比的平静。
从太阳变成金黄的斜阳,到缓缓沉入地平线下,一段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时光,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人生的经历。
每一段遗憾或痛苦或快乐的人生经历,在夕阳金色光晕的映照下,仿佛蒙上了一层珍贵的色彩,每一段都不可缺失。
最近顾青的脑海里总会冒出一个触及灵魂的问题。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让他决定是留在大唐,还是回到千年以后的现代,他会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令他感到惶恐。
回到现代,有空调有电视有电脑,享受一切高科技给生活带来的便捷和舒适。
他仍是那个带领团队在某个领域里呼风唤雨的商业精英,然后他会慢慢忘掉曾经在大唐的生活,随着岁月的流逝,他或许还会忘掉张怀玉,张怀锦,让历史走回原来的轨迹,而她们的人生也将回到原来的轨迹,如同他不曾出现一样。
可是,这里留下的回忆,有过的经历,他真能放下吗?
大唐,这个在他眼里看来古老落后的地方,却比前世多了很多温暖,还有无数令他荡气回肠的人和事,不知不觉间,他已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割舍。
如同文艺小说里那句矫情的话,“我们回不去了。”
夕阳已缓缓沉入地平线下,顾青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起身往大营里走。
韩介跟在他身后,帮他拎着一张躺椅,边走边道:“侯爷,这圆溜溜的太阳有啥好看的,不如生一堆火,弄一只羊边烤边吃,如果能有一坛酒就更爽利了……”
顾青头也不回地笑道:“你比我活得明白,我也不知道为何要看那圆溜溜的太阳,看完以后才觉得远不如喝酒吃肉有趣。”
韩介笑道:“侯爷想明白了,末将给您烤肉,末将还知道有几个混账东西出征时偷偷藏了几个皮囊的酒,末将给您弄来,让您好好享受饮酒吃烤肉的日子。”
顾青缓缓道:“你说的‘混账东西’里,也包括了我……不必去弄酒了,我帅帐里就有。”
韩介讪笑,正要让亲卫搬来烤架,却发现大营远处的沙丘忽然冒出一些密密麻麻的小黑点,黑点越来越多,大约数千人。
顾青也看见了那些黑点,脚步一顿,道:“亲卫刚才来报,说于阗败退的守军快到了,那些人约莫便是了吧?”
韩介点点头,然后下令亲卫骑马上前询问。
顾青再次瞥了一眼,道:“于阗守军来了以后,让他们在大营外集结,还有,给左卫所有将士下令,不准称呼他们为‘败军’,几千守军对敌人三万,败退是情理之中,他们是袍泽,若左卫将士胆敢讽刺嘲弄,必须严惩。”
韩介领命。
半个时辰后,于阗守军在大营外列队,队伍鸦雀无声,静静地看着前列昂然而立的顾青。
顾青也在静静地打量他们。
这支队伍每个人的脸上都仿佛刻着“失败”二字,每个人衣甲不整,有的人空着双手,败退时慌乱得连兵器都丢了,队伍静谧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颓丧之气,如果“士气”这个东西能用数值表达的话,那么这支队伍的士气数值大约已成了负数。
唯一的优点大概是伤员比较少,大多是一些轻伤,这个也很符合情理,大战败退之时,受了重伤的人很难逃跑,大抵已死在于阗城里了,剩下这些受了轻伤的不影响逃命,能再次集结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缓缓环视四周,顾青大声问道:“队伍的建制可还完整?有为首的将领吗?”
一名鳞甲散乱的将领走出来,抱拳道:“末将沈田,是于阗镇驻军果毅都尉,下辖十团,是目前于阗军中职位最高的将领,于阗镇驻军主将安西副都护王承学守城时力战吐蕃贼子,城破时战死。其余的将领在败退时逃往不同的方向,目前不知下落。”
顾青点点头,眯眼打量沈田。
沈田大约三十来岁,看起来颇为稳重,身材魁梧,手里握着一柄横刀,卷了刃的刀刃上血迹斑斑,显然经过了一番殊死的激烈拼杀,刀鞘也丢了,身上的甲胄少了几个部位,显得很狼狈。
奇怪的是,沈田的眼神却仍然很清澈,脸上看不到颓丧之气,也没有太多的挫败感,平静的目光里仿佛酝酿着一团火焰,随时会迸发出来。
刚刚经历了战败,但这位将军热血未凉。
顾青笑了笑,道:“我是安西节度副使,青城县侯顾青,幸会沈将军。”
沈田躬身回礼:“末将已听闻顾侯爷的名号,败军之将向侯爷请罪。”
顾青摇摇头:“不要自称‘败军之将’,一时得失莫放在心上,于阗守军不过八千,敌人有三万,又是趁夜突袭,小败亦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你还带回来了大部分的守军,已经很难得了。”
“沈将军,我代这些活着的健儿父母感谢你,是你把他们从鬼门关里带出来了,关中数千父母免了丧子之痛,你是英雄。”
身经败仗伤痕累累的沈田,一路上从容冷静收拢败军,谋划路线与安西大军主力会师,经历了那么多痛苦惨烈的事都没能动容,此刻却被顾青的一句话感动得差点流下泪来。
红着眼眶,努力平复情绪,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