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只有矿上领导办公室才有电话,寄信要八分钱呢,大家互相联络最多的方式就是托熟人带信。
那人在门口讲了两句话就走了,王梅看了信,也不知道藏去了哪里,谁都没告诉。徐宁玉没看到信里写了什么,但从这天之后,家里已经连续两天中午吃白水煮面条了。当然他的鸡蛋羹和牛奶王梅不敢省。
因为徐建兵中午在食堂吃,晚上才回来,家里晚饭通常弄得比较丰盛,哪天买了肉肯定要留着晚上吃。中午这顿本来就很简单,基本上只有一个素菜,隔几天才会炒个青椒鸡蛋。有时候王梅图省事,就下挂面,好歹也会放点配菜。
徐建兵给王梅三十块钱,买一个月的菜,米面油都是提前买好的。这时候猪肉牛肉差不多价,都是八、九毛一斤,只是牛肉不好买。鸡蛋五分钱一个,蔬菜就更便宜了。三十块菜钱钱天天大鱼大肉不可能,隔两三天吃顿肉菜还是足够的。普通工人家庭哪能做到每天吃肉。
烧了荤菜一家人一起吃,徐宁玉没有意见,面条里连根青菜都不放就有点过分了。徐馨宁还在长身体,总这样吃怎么能行,根本没营养。何况王梅这么省钱,肯定不是为了这个家。
徐宁玉猜测,那封信八成是她家里送来要钱的。上辈子王梅就是这样,对自己也特别抠,可是往家里送东西就特别大方。
父母辛苦养育子女二十多年,适当地贴补娘家,徐宁玉不反对,只是王梅做得超出了正常范围。上辈子她就干出过,给侄子送了件几十块钱的羽绒服,花了半个月工资,家里接下来连续吃了一个月青菜豆芽。
这种苗头不能姑息。徐宁玉打定主意,晚上就和徐建兵告状。以前他很讨厌告状的人,现在没有办法,只能用这种手段。
他一声不吭地挖了一大勺鸡蛋羹,放到徐馨宁清汤寡水的面条里。徐馨宁一呆,赶紧用手把碗遮住:“小弟你自己吃,姐姐吃面条。”
王梅看得心里不舒服,嘴里嘟囔着:“我都能吃,她怎么就不能吃了?又不是大家小姐,这么娇气。”声音不大不小,传不到外面去。
徐馨宁从来没被大人说过这么重的话,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捏着筷子说不出话来。
徐宁玉见不得姐姐受欺负,抬起头,黑琉璃般的大眼睛盯着王梅不放,一字一顿地说:“姐姐长身体,要吃好,你老了。”
谁老了!王梅气得差点没吐血。可是看着徐宁玉的眼神,她莫名有些发憷。这哪里是个孩子,根本就是个小人精!
王梅不敢呵斥徐宁玉,咬了咬牙根,起身去厨房端来了一个小碗。碗里装的是用肥肉炼油剩的油滋啦,准备晚上炒大白菜的。这时候因为压榨技术所限,植物油如菜籽油和豆油都不便宜,还限量供应,很多家庭买到肥肉就会炼出猪油来炒菜。油滋啦是本地对油渣的形象称呼,因为肥肉放到热锅里会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拨了一些油滋啦到徐馨宁碗里,王梅忍住了没撇嘴:“这总行了吧。”
王梅家里是带了信过来,说她弟要相看对象。女方家里条件好,让她拿些钱回去给她弟做身衣裳长面子。她嫁给矿上工人了,拿工资的,那不得多出点钱。
刚因为小孩的事和徐建兵闹得不愉快,王梅暂时不敢开口要钱。徐建兵每个月光工资就有六十五块钱,听说技术员还有不少补贴,却把钱管那么紧,每个月只给她三十。
这点钱买完一个月的菜,能剩五块就了不得了。大冷天,要做就得做棉袄大衣,一身至少要十块钱,还要搭上布票。她想抠点钱,只能从菜上省。没想到家里这个小的比大的还难缠,给他姐吃了两顿面条就不愿意了。这哪里是两岁小孩,根本是活祖宗吧!
王梅闷闷不乐地吃着面条,徐馨宁偷看她一眼,塞了块油滋啦到徐宁玉嘴里,自己也吃了一口。弟弟肉乎乎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地用力咀嚼着,她不禁笑弯了眉眼。
油渣还挺香的,不过徐宁玉一口小碎牙还没长齐,嚼起来有些费劲。
王梅以为自己都退了一步,这事就算翻篇了,没想到晚上徐建兵一回来,徐宁玉又奶声奶气地跟他爸告状:“白水面条,吃两天,好难吃。姐姐长身体,要营养。”
这告状精才两岁就会那么多词,还能讲出那么长的句子,王梅都听愣了,赶紧解释:“我就是打毛衣呢,忘了时间,就下了面条。”
谁知这小屁孩又一下子拆穿了她:“要省钱,给娘家。”
王梅吓了一跳:这事她谁都没告诉,徐宁玉怎么知道的?
徐建兵看看王梅,摸了摸徐宁玉的小脑袋,勉强露出个笑:“爸爸知道了,咱家小玉是好孩子,会心疼姐姐。”转头对王梅说:“去里屋,我有话跟你讲。”
“哦。”徐建兵的表情让王梅有点害怕,脚步沉重地跟在后面进了卧室。
徐馨宁担忧地看着父亲和继母的背影,低头凑到徐宁玉耳边,声音小小的:“小弟乖,姐姐吃面条没事的,不要因为这点事惹爸爸和阿姨吵架。”
徐馨宁是个好姐姐,只是性格偏软,习惯为别人考虑,每每让自己吃亏。徐宁玉不希望姐姐以后也这么逆来顺受,板起脸:“姐,大人做得不对,也要说,才是好孩子。不然,他们不知道自己错了,以后不就错得更多了吗?吃那么点面条,你下午上课肚子不饿吗?”
徐馨宁被年幼的弟弟一连串的发问弄得有些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