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佝偻着身子赔笑,“大人,如今河里没有那么大的鱼了,早市快结束了,净剩下些小鱼了,您看……”
篓中的鲫鱼,不过巴掌大小,叫嚷的公子一脸不悦,更是蛮横无理,“你个刁民,莫不是故意嘲弄我?拿些什么破烂东西糊弄本少爷呢?”
渔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吓得不行,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大人,大人冤枉啊,如今河里当真没有大鱼了,这些鲫鱼虽然小,但都肥嫩,回府让厨娘炖汤最是鲜美。”
说话的人不依不饶,脚下略微虚浮地往前迈了几步拎起那渔家的衣领,“刁民嘴滑,莫不是说我只配吃这样的破鱼烂虾?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堂堂镇国公!”
旁侧一年轻的渔家忍不住开口,“镇国公府世代忠烈,如今军权旁落便罢了,谢小公爷竟然如此欺压百姓,可是要埋没老公爷留下的盛名。”
听到这里步桐微微抬了下眉毛,低头暗笑,汤玄霖的人,说话倒是直击直击痛处。
春桃皱着一张包子脸看过来,“小姐,这说话的人怕是要遭难了,我们要不要下去帮忙解围?谢霆这人,乖张跋扈得厉害。”
步桐摆手让她坐好,一口一块菱角吃得香甜,“好戏马上就要来了。”
谢霆果然恼羞成怒,指使身后三两家丁上前去拿下年轻人,趾高气昂地啐了一口唾沫在他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提我爹,提我爷爷!莫说军权在与不在,效忠陛下才是正道,我镇国公府世代效忠圣上,若不是那列战虎夺去了兵权,如今陛下何须为了那佞臣焦头烂额,待到六殿下做了太子,我谢家收回兵权,届时你们这些刁民且瞪大好好看看什么才叫镇国公府!”
这般狂悖之言一出,原本稀稀落落的人群便更是散去了,一群玄衣锦纹劲装的人,挎着佩刀上前,
“大胆狂徒,当街扰民,出言不逊,妄图颠覆,随我们回去问话!”
春桃瞪大了眼睛往外看着,回头来隐约带着兴奋报告步桐,
“小姐,仿佛是锦衣卫呢。”
步桐敲敲桌子,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
“菱角吃光了,快回来继续剥。”
谢霆不屑地看过这几些人,“呵,东厂的人,你们算个屁,给老子滚!”
为首的一人身姿挺拔,不卑不亢地看着他,“谢公子,如今这时候,您的这些僭越之言,怕是得回东厂解释清楚。”
谢霆不顾身后家丁阻拦,大声吵嚷辱骂着,“那汤玄霖一介阉狗,他手下狗奴才也敢动我!竖子!我爹是镇国公,我是镇国公的小公爷,日后六殿下的左膀右臂,你们敢动我!日后信不信我一句话,那姓汤的得过来给我擦鞋!”
锦衣使冷笑,“谢公子这些话,待酒醒了可得记着才好,如今陛下安在,哪有什么旁的殿下需公子效忠,如此狂悖之言,如何能容你,来人,拿下!”
锦衣卫上前,谁曾想三个家丁也纷纷掏出刀剑怒目而视,“这是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尔等胆敢造次!”
步桐把春桃的脸拨回来,“莫要看了,忘了上次在巷子里那回,回府后吓得两日都吃不下饭去。”
春桃乖巧地回来给剥着菱角,“总是不能杀了他罢,这可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啊。”
楼下传来锦衣使冷冷的一句,“不知死活。”
随后传来几声闷哼倒地的声音,步桐转头去看,三个家丁各自身首异处,只留下一个谢霆,满身飞溅的血迹,被这场面吓得有些疯癫,踉跄攀到一旁的马上,一直在念叨着,“不,你们不能杀我,我是镇国小公爷,我要见六殿下,六殿下呢?……”
那人沉声吩咐,“把人带走,莫要让他继续胡言乱语,把这里收拾干净,莫要耽误乡民日后做生意。”
随即上来两人擒住谢霆,塞住嘴巴,这才从袖口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一旁的渔家,“老人家莫要惊慌,锦衣卫行事,还望日后避让。”
说完抬头径直看向步桐所在,微微行礼,便转头离去,剩下的人动作利落地搬走尸体,提了水来泼尽地上的血迹,锦衣卫们很快离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步桐四下看看,方才那位“仗义执言”的年轻人,亦不见了。
果然,汤玄霖出手,一向都是这么直接干净。
春桃剥完一盘菱角推到步桐跟前,再转头出去的时候,已然一番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颇为震惊,“小姐,这,这就结束了吗?”
步桐起身,笑得轻松明媚,
“这便拿捏住了那人的小尾巴,后面的事要简单许多,我们先且回府罢。”
春桃意犹未尽地回头看了一眼,一路上都在念叨着,“汤大人的手下,气势倒是挺足的,我原以为,他任用的都是些寻常白衣,行走起来都要看那些贵人们的脸色呢。”
听着春桃这颇为赞赏的话,步桐顿时心情愉悦,
“就是这些明明满身才华却仅仅因为出身不得重用的人,如今有了施展之处,才分外用心卖力,况且一个人是否能有良用,实则与出身无关,任人唯贤,本该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