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婆楼曾经去关中盟和杜英洽谈,见过杜英、王猛,还有不少其余关中盟骨干,只不过当时谢玄还没有到关中盟。
“谢玄。”他扯过来一面氐人的旗帜,擦拭自己的横刀。
“谢奕的公子啊······”吕婆楼显然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喃喃说道,“英雄出少年。”
谢玄笑了笑,对于这个赞赏还是很满意的。
“你就只有三百人,便杀入城中,所向披靡······”吕婆楼叹道,“大概是因为余的确不擅长率军打仗。”
“是五百。”谢玄回答,“还有两百在外面带着贵公子兜圈子。”
吕婆楼默然少顷,问道:
“孤军深入城中,就不怕我家光儿杀回来么?”
“所以余派出去的那两百人才是最能征善战的,都是我家姊夫,哦,就是大都督身边的亲卫骑兵。
而余给他们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缠住吕光,哪怕是把他们的性命都交代在这里。
除此之外,我身边的这三百人,也都是在凉州久经战阵的精锐不说,所携带的家伙也一应俱全,短矛飞斧,本就是为了攻入城中的巷战准备的。”
谢玄微笑着说道,“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不管王师如何强大,总归只是五百骑兵。
因此我能出现在你的面前,大概还是应该算你们的问题?数百人呼啦啦的冲过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但是尔部数千人一触即溃······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吧?
为什么呢?”
吕婆楼一时沉默。
或许是因为这些已经如同无根之萍的氐人已经没有了斗志,或是因为自己从一开始就轻视了这支敌军。
五百人的轻骑,那也是五百只狼,而城中的数千氐人流民士卒,只是数千只羊罢了。
当狼群向羊群发起进攻的时候,羊的数量再多,也改变不了会撒丫子跑路的事实。
现在再探寻为什么,也没有必要了。
吕婆楼只是问道:
“我或许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但是你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
谢玄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答案,只是孤注一掷,还好没有失望。”
吕婆楼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
“也罢,事已至此,你们赢了。余无他求,只求能够善待这些百姓,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也只是被卷入战争的妇孺老弱罢了。”
谢玄盯着他,淡淡说道:
“只要参与到了这场战事之中,本来就没有无辜与否的区别,王师将士的流血牺牲背后,有氐人的抵抗,自然也有这些妇孺老弱的支持,否则谁给你们埋锅造饭?”
吕婆楼的太阳穴上青筋不由得跳动一下,他咬牙说道:
“你,你待如何?!”
他身边的亲卫们一个个也如同炸毛一样,目光直勾勾盯过来。
若谢玄想要把他们这些氐人,包括家眷,也都赶尽杀绝的话,他们不介意以死相拼。
谢玄摇头说道: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奈何我王师终归是仁义为先,所以现在在关中所有州郡,氐人和羌人只要能够交足三年的额外赋税,或者在官府指定的工坊之中完成足够的劳动,就能够获得和汉人一样的身份和权利,这便是对氐人的惩罚。
因此尔尽管可以放心,王师,并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所过之处,断没有赶尽杀绝的道理。
但是余也不希望你们认为,王师天经地义就该这么做,这是都督对你们的宽宥。”
吕婆楼愣了愣,旋即笑道:
“这是自然,若是王师年年代代都是如此的话,氐羌两族又何至于和汉人厮杀不休这么多年?
关中,已经乱的太久了,也好,现在虽然并不是我氐人所想要的结果,但是至少也有了一个结果,不是么?
战乱······结束了,不过,吕某一意孤行,带着氐人盘踞上郡,以图后事,终归是把这么多的氐人好儿郎、无辜百姓,都牵扯到了我这本就不切实际的大梦之中。
如今,梦醒了,余也算是曾经为了一个梦想而努力过,愧对我家公子,但是还不至于没脸下去见他!”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谢玄和双方士卒都意识到事情不对,可是吕婆楼根本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机,刀刃倒卷,横掠而过。
佩刀“哐当”掉落在地上,吕婆楼最后的声音犹然还在空气中回响:
“从此,世间再无氐人矣!”
谢玄默默注视着他,没有阻拦,一直到吕婆楼倒在几名亲卫的怀中,方才缓缓说道:
“尔家主帅已自刎,尔等也没有必要再拼命厮杀。氐汉羌三族,自先汉以来,百年恩怨,算也算不清楚,事已至此,便这般吧。”
那些亲卫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再打下去,把这里的所有氐人都拼杀干净,纵然能够真的灭了这五百汉家轻骑,又有什么意义?
族群已残,汉家兵马后援赶到,怕又会是一场报复似的血腥屠戮。
这一代又一代的厮杀······现在大家都已经到了厌倦的时候。
“还请谢将军言而有信,善待我族人。”吕婆楼的亲卫首领喃喃说道,也跟着要抹脖子。
不过谢玄眼疾手快,已经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谢玄的亲卫们顿时紧张的涌上来。
那亲卫首领不由得愣了愣,苦涩的说道:
“谢将军甚至都不允我去死么?”
“我允之,他也不会允。”谢玄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