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皇后自认在潘承徽一事之后也算是明白皇帝的心思了——天大地大,什么都不如皇帝的面子大。
而且她也非常明白像这次这样借由贾元春扳倒程铮的事儿无论是做是说是想都是在给皇家的面上抹黑——继母专程给继子赏赐一个家中戴罪的女人,并借此算计继子?这便是放在宫外也是一件足以写进话本的事儿了。
所以皇帝不会同意,不但不会同意,甚至于皇帝有极大的可能会因此再一次将韦皇后困在坤宁宫中。
……而这次她可不一定有那个好运再出来了。
想到这里,皇后登时就是一个哆嗦:她绝对不能再落入那样的下场了!
就咬牙放柔的声音:“陛下想到哪里去了,这事儿哪里便就是给贾氏女抬轿子了?不过是臣妾想着借这贾氏女的名头给自己的脸上添些光彩罢了。”
“光彩?”皇帝就是一声冷笑:“这事儿如何就是光彩了?”
“如何便不光彩了?”韦皇后的声音越发的轻柔了,只道:“难道便只许陛下做个名留千古的万世明君,便不许臣妾稍微在史书上捞上一笔吗?这礼记中可是明确记载着:‘周制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其内则九嫔、世妇、女御、女祝、女史供宫中之职,外又有典妇功、典丝、典枲掌女工之事;内有司服、缝人掌王后之服,外又有染人、追师、屦人供服饰之物。皆统于天官冢宰。’(《礼记》)如此可是?”
皇帝并不耐烦听这些:“如此看来皇后竟是比那礼部的官员还要知书明理一些,只可惜不是男子。”
“如何便可惜了?”皇后壮着胆子笑了:“能得陛下相伴便是妾身此生最大的幸运。只可惜也因此……”
“因此?”皇帝蹙眉:“因此什么?”
韦皇后就是一声轻叹:“因此臣妾总是时不时的惶恐,总认为自己配不上陛下呢。”
皇帝就是一声冷笑,只是却并不说话。
而这声冷笑也笑得皇后心中一惊,几乎下意识的就又要磕头。
却好歹忍住了,只道:“臣妾便想着可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不求能够与陛下并肩,只求能够到陛下的脚跟也就满足了。”
就说得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便伸手往高几上一摸,这才发现那茶蛊已是被自己扫落在地上了。
而韦后看在眼中,只是略略一思量,就大胆的起身摸到八仙桌边,给皇帝又倒了一杯茶,且又一面道:“□□开国之际也定下了女官制度,设为六局一司,下辖二十四司及彤史……如此也不算不完备,只是臣妾觉得尤有不足之处。”
皇帝接过茶盏,握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儿,这才轻啜了一口:“如何便就不完备了?”
“这女官说是女官,其实也不过是那些宫女们熬日子熬出来的。”皇后小心笑道:“便是识字,也大多只是在宫中办的小学堂中学了一两年,拢共不过认得一两个字罢了,如此……又能有几个懂得规矩明得事理的?”
说得皇帝也皱眉了:“只便是这样,这女官说到底也不过是管些内宫的礼仪、戒令、宝玺、图籍、财帛、羽仗及衣食供给等诸多宫廷事务而已,又需要明白些什么规矩事理?依着朕的看法,皇后这竟是没事找事儿。”
“却不能这样说。”皇后就笑了:“虽是内廷,只这杂事儿到底也多着呢,陛下且想想,这不懂规矩不明事理的女官不过便就是些有品级的宫女罢了,既不能劝诫各宫的主子也不能以圣人之言教导下人,这般说来这皇宫之中虽是看起来井井有条,却不过是一种无知无畏的次序在作祟罢了——”
就说得皇帝直皱眉头,只眼神变换了半饷却也没有说一个字儿出来。
而皇后已然又道:“如此臣妾便想着是否能招些大家姑娘进来,这大家的闺女旁的不说,这四书女四书总是学过的罢?竟也不需她们做什么伺候人的活计,便就将她们分在各宫的主子身边,不时的对上劝诫对下教导,如此和乐融融之际也能让这圣人的教诲如涓涓细流一般浸入整个宫廷,想必不出几年,这宫中便能大变样了。”
听到这里,皇帝眉头一挑,神色中带着些许的兴味了。
当然,他并不是为了宫中能否大变样而感兴趣——他自己都不很信圣人之言这套,又怎么会在意后宫中的女人们听不听信不信?
他所在意的是皇后究竟要做什么。
对于这个皇后,皇帝自认为已是看得透透的了,她不聪明却足够坚持,但当这种坚持没有智慧的引导,只有小聪明不时的撺掇之后,就变成了皇帝手中可以握住的一把刀,皇帝挥动着她,向着程铮程镮甚至是向着程钰砍过去。
而现在,这刀具有自我意识的刀再一次的动了起来,她以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名义试探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毕竟皇帝的家不就是后宫吗?因此皇后若真的要拉下脸来做这件事儿,那皇帝还不一定有足够正当的理由阻止她‘向上’。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并不想阻止:他知道皇后又要开始‘找事儿’了,因为她满脸满眼都写着这三个字。
可她到底要找什么事儿?她要找的事儿,和程铮有相关吗?
在最初的愤怒过后,皇帝的理智已经慢慢的开始回笼了,便开始想起程铮近日来的行事了。
程铮这几个月来,行事比之日前要沉稳许多,虽是依旧有毛躁的时候,但却是毛躁的恰到好处,只让人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