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得是声嘶力竭,情真意切,那双本有些浑浊的眼睛更是鼓瞪成了一对牛铃:“我阖家每年的收入也不足万两,哪里便有这许多银子与一个太监了?却要我全家人喝风去吗?”
这话听着有道理,可也只是听着有道理罢了。
邱尚书当即便就是一声冷笑:“怎么,你的意思是我刑部竟是冤屈了你不曾?”
但不等贾赦再说些什么,程铮已是插口了:“这事儿……贾将军不会不知道吧?这事儿在京中也传了很有些日子了,便是孤也听说了一耳朵,旁的不提,只说这银子此时还在夏秉忠家里躺着呢。”
就说得邱尚书一笑:“殿下这话却是差了,此时银子在我刑部的库房封着呢,十万的雪花银,七万多齐整整的银票,可真是让下官开了一回眼呢。”
两人且你一言我一语,便就将那贾赦说得……说得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
——可怜他是真不知道这事儿的。
贾赦是个纨绔,可他却又是一个不一样的纨绔。
他宅。
喝酒?好啊,院门一关,他能够喝个天昏地暗。
女人?成啊,家里那许多的丫头,几乎个顶个的水灵,他用的着出门吗?
那……别的爱好?有!他库房里那许多的古董字画,他时不时的就要拿出来欣赏一番,再美滋滋的放回去……
这样看来,他不但是个不理事的,甚至于是个不知事的!虽不至于是自家老子娘说什么便是什么,但也自己堵上了自己的耳朵,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额,肯定读不进圣贤书的就是了。
因此便是这样大的事情,他竟是还得等到了公堂之上才第一次在刑部尚书嘴里听到。
只虽是这样,但贾赦此时感觉到的却命想不是害怕或者担忧之类的情绪,他满心满脑都被两个字占据了——不甘。
是的,不甘,就是不甘。邱尚书刚刚说了多少银子?十万两的雪花银,七万两的银票,这加起来得有整整十七万余了吧?这许多的银子,能买多少字画古董?可却是尽数给了一个太监!
……不得不说贾赦在贾代善死去的近十年时间里会在贾府被逐步的边缘话还是有一定原因的,只看他这想法,就完全的有些不着边际。
而程铮与邱尚书虽不知贾赦在想些什么,但看他的模样,却明显不像是在畏惧或者害怕,那更像是一种……一种激愤加无可奈何之下的神游?
就是这样的认知使得邱尚书有些不可思议了,他再次在贾赦的面上瞧了一瞧,确定自己的看法没有错之后,便就果断的拿起惊堂木一拍,那清脆震耳的声音瞬间便将贾赦惊得回神了:“大胆,公堂之上,你却在想甚?”
贾赦便就懵懂的看了邱尚书一眼,好在他虽是有些浑浑噩噩,但并非全然的蠢钝,因此只是轻轻一思付,便就拱手道:“尚书大人请见谅,只是我……我果真是第一次知道这样的事儿,且这十七万两的银子也果真数额惊人,因此一时间便就……愣住了。”
这话邱尚书和程铮都很有些不信:贾赦是什么人?一等将军!可以说在贾代善没了的现在,那荣国府便是他一人的天下了……哦,可能他还需要顾忌一个贾母,但便再是顾忌,却又能够顾忌到哪里去呢?岂不闻夫死从子的道理?
因此邱尚书只是微微一顿之后便就冷笑道:“贾大人这话儿本官可有些不明白了,贾家发生这样的大事儿难道还能越得过你去?是十七万的银子对贾府果真不值一提,还是你也学你那堂兄不问世事了?我记得那位贾敬贾大人……是做道士去了吧?难道贾大人您也如此潇洒不成?”
就说得贾赦是满嘴的苦涩。
邱尚书说的贾敬却是他嫡亲的堂兄,原本实打实的宁国府当家人,也是荣宁二府自存在以来唯一的进士,本是前途无量的人,却不知中了什么邪,一甩手出家去了。
只他苦涩的地方却不止此处,更让他难以启齿的是,这贾敬撂摊子是贾敬本人的心意,可他‘撂挑子’却不是啊!他是被迫的好吗?
而堂堂一国公府当家人,被挤兑得连正院都住不下去,这怎么说……也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就涨红了一张脸不说话了。
也就让程铮和邱尚书俱是看得啧啧称奇,邱尚书待要再拍一拍惊堂木恐吓一番,那程铮却是在思前想后之下迟疑着开口了:“贾大人,按说这话委实有些伤心,因此孤并不该问,只是孤却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少不得请贾大人为孤解解惑了。”
贾赦就惶恐的一低头:“殿下要问什么尽管问罢,下官必定知无不言。”
程铮就点点头,这才斟酌道:“尊夫人……听说前些日子已是没了?”
程铮这话儿且问得众人有些不明所以,而果不其然,就在这句之后,那贾赦便困惑的看着他:“这事儿……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这事儿是京中众人皆尽知道的事儿——贾家的将军夫人久病没了,而贾家豪富,请来和尚道士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这台大戏到现在还没唱完呢。
因此程铮的问话使得贾赦不明白了,这程铮问这明摆着的事儿作甚?
而程铮就在贾赦带着点质疑的目光中一笑,只道:“这十七万两的银子中,可有一万两是在尊夫人没了时才送到夏秉忠宅子里的,只不知那时……贾家是何人当家?”
何人当家?这话儿还需要问吗?
不,还真需要问一问,因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