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镮的开口不但出乎程铮的意料,连皇帝也愣了一愣,这才发出了一个有些困惑的声音:“嗯?”
两位皇子都不会错认皇帝声音里的迟疑,但是两位皇子对这份迟疑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判断。
程铮只将头叩下去:“父皇,儿臣虽不敢下断绝,但此事存疑啊!皇后娘娘未必便是那下黑手的人,父皇和娘娘总也是多年夫妻,怎么能眼见她去后还落下这不堪的名声?”
而程镮却是向前走了两步,就虎目圆瞪的抱拳道:“皇后虽是正位中宫,不想竟是担不得这样的名声,这许多年来做尽无法无情的事儿,如今一遭被人揭露出来,因此羞愧自尽也不足为奇……只这到底是她一人做下的事儿,父皇又何必为她遮掩?没得坏了自己的圣明名声!”
皇帝:“……”
平心而论,这两个儿子不愧都是自己已经剔除出皇位继承人,两人的主意都没有踩在他的心弦上……不,还是有踩中的地方的,但那地方却使得他恨不得将这两个儿子一齐丢出去——不分先后!
皇帝想要对付皇后,但皇帝却又不想将皇后完全的摁死……好吧,鉴于皇后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那皇帝不介意修改一下用词,那就是不能将皇后完全的摁进耻辱柱里,还是拔都拔不出来的那种。
他需要的是一种似是而非,是一种笼罩着暧昧薄雾使得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局面,毕竟他还要用程钰,也毕竟皇后果然说对了,这程镮……并不会是一把好刀。
自然,程钰也不是一把那么顺手的刀,但皇后既然已经用自己的死给这把刀套上一层绝对不会反噬的刀鞘,那皇帝又何必再费事去料理一个程镮?难道他还要等到德嫔也把自己作死吗?
皇帝虽然是一个不认命的人,但却也知道什么叫可遇不可求。
因此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间,他就拿定了主意:“老二你说的是什么话儿?皇后何时便就做下无法无情的事儿了?”
却不想这话不止叫程镮的呼吸一顿,便是程铮也不由得在心中哼了一声,只道潘承徽也大抵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死的,也同样是上吊死的,皇后这一下去,还不知两个女人在那三途河岸要如何对掐呢,皇帝便就在这里信口开河,也不怕日后要下拔舌地狱?
但无论怎么说,那兴许都是几十年后的事儿了,程铮且等不到那场报应了,便就且顾眼下吧。
可不等他开口,那程镮就急促的喘息了一声,只不可思议的道:“父皇您这话儿是什么意思?皇后已是认罪服诛……"
皇帝却是再一次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儿:“皇后哪里便就认罪了?皇后何罪之有?若是说眼下宫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堕胎药是皇后的手笔,她又为何不对你们下手?别忘了那‘中风而死’的夏秉忠!你们既然活着,她又何必对着一个不知生不生的下来的胎儿下手?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这话便就使得程铮再也克制不住嘴角讥讽的笑容了——他才用这话堵皇帝的嘴,皇帝转头就用这话堵程镮的嘴?要不要用的这么顺手?
只他到底知道这是在御前,因此只低了低头……其实这也是他不知道曾经皇后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儿,不然他定然是连低头都不愿意的。
但不管程铮的脑海中闪过什么样的想法,那程镮的脸却已是白了。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和程铮一样,他也被戴权带到皇后的闺房里走了一圈,也看到了那一片狼藉的场面,也听到了戴权那好似推脱的话语,再联想到此时正在坤宁门外跪着的程钰,他自然会非常简单而直白的推测出皇帝和皇后的死有关联,且皇帝非常想洗清自己……的结论。
可皇帝要如何洗清自己?
在程镮看来,最好的做法莫过于将所有的问题都推到皇后的头上,再做出皇后畏罪自杀的假象——
会这样想,不但是为皇帝着想,更是为程镮自己,为德嫔,为安嫔,为贤淑宁三妃等所有在这一局中出过力的人着想。毕竟她们是程镮的盟友,程镮还要继续靠着她们呢,自然不想就这样将自己的左膀右臂折进去。
可他想错了皇帝的心思。
对皇帝来说程镮和德嫔或许还不是能够一时就处理的,但是对于贤淑宁三妃和安嫔来说,只怕就没有那么好的命了,皇帝或许喜欢宁妃和安嫔的脸,但皇帝总是不会缺美人的,少了这两个,还会无数的美人前仆后继的奔向他的怀抱,她们都比宁妃安嫔年轻,都比宁妃安嫔貌美,也都比宁妃安嫔……省事。
只他现在要做的却不是将皇后所有的过错都推出去,他要的是推一半留一半,推出去的那一半纵使会使得贤淑宁三妃和安嫔万劫不复,但这留下的一半却也能够使得皇后声名尽毁,使得程钰再无翻身之力……
可是要怎么做?
皇后死得太急,急到了在皇帝的预料之中也在皇帝的意料之外,因此在接到皇后死讯的同时他只来得急匆匆赶往坤宁宫,检查皇后可有留下什么‘将死之言’没有,同时为了阻止三位皇子——尤其是程钰——发现真相,他便又匆忙的封了宫禁。
直到一夜过后,确认坤宁宫中再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了,又将那些可能听到皇后和他最后对话的宫人们尽数焚成了灰烬,皇帝这才有时间来面对自己的儿子们了,只虽是面对了,但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又有那程钰不停的在他耳边吵着皇后冤枉,吵着要他为皇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