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世安有些不能明白程铮说这个是为什么,便就强笑道:“殿下真真是个有心人,这样的事儿也记得……”
程铮只打断他:“孤不但记得这个规矩,孤还记得那归档之物需是完完全全的,之所以是完全不是完整,是因为这瓷器便是碎了散了,也得将所有的碎片拢起来,直到拼成一个完整的样子才算能交差了……如此可是?”
裘世安:“……”
他只觉得心中闷闷的堵得慌!
你一个太子记这些作甚?却叫他又要怎么说?
但程铮哪里会给时间想借口?当下冷笑道:“却不知那瓷杯是谁人收拾的?这般的不走心,也能当得起尽心伺候主子的说法吗?莫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吧!”
裘世安:“……”
他再想不到程铮竟然会从这种地方来找自己的漏子的。
没错,即使程铮说了这严重到好似能够将他一拳捶死的话儿,但对裘世安来说也不过是计划中出现了一点小小瑕疵的漏子……程铮便再是咬紧了不放,他也是能够应付过去的。
只是要耗费些许的气力罢了。
毕竟程铮的话儿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态度已经放在这里了!所以只要程铮不能将那划破安嫔手腕并使之丧命的碎瓷片儿变没了,那他想翻身?
——终究还是没可能的。
不,裘世安忽然就笃定的笑了:即便程铮能将瓷片变没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瓷片没了,他再找下一个便是,反正宫里别的没有,这元白釉的茶盏能用筐来装。
想到这里,他不由就志得意满的去看皇帝的脸色。
可惜此时的皇帝去没有看夏秉忠,他的目光正紧紧的胶着在程铮的身上——他是如此专注的看着程铮,认真而执着,却是丝毫不掩盖自己目光中的厌恶和愤怒。
这般的眼神儿……不像在看儿子,倒像是在看着自己终其一生都必须要打倒的敌人。
裘世安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吃惊,他甚至是越发的从容了起来,心一下又一下的在胸膛里跳动,每一下都不急不缓恰当好处,恰如他脸上那看不出丝毫破绽的悔恨之情。
因为他已经无比笃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今日自己断然不会有事。
这天下终究是皇帝的,只要皇帝愿意站在他裘世安的身后,那他就没有任何需要惧怕的东西需要惧怕的人!
所以他要将原本的剧本继续演下去,且还要演在皇帝的心坎儿,只要皇帝看得高兴了,那他又有何畏惧?
因此他竟是半点的推迟都没有,只微微想了一想,就直挺挺的跪下去,声泪俱下的痛哭道:“陛下,奴婢有负您的重托!”
程铮:“……”
不止程铮惊讶,便是皇帝也终于将目光转移到裘世安的脸上了,只皇帝的神色是沉稳的,不动声色的沉稳中仅仅是略略挑起眉毛表达了一下他可能会有的惊讶之情:“嗯?”
裘世安再一次的叩头——以一种激动,虔诚并且几乎要将自己的脑袋砸碎在这地板的力度重重的叩头:“奴婢该死,该死啊!奴婢本以为这样的小事儿下面的人必定是能够办好的,谁知那安嫔身边伺候的人竟是这种小人,见主子出事了自己也敢于玩忽职守了,眼下更是连宫中百年来的规矩都敢违背!……奴婢悔不当初!若是奴婢再细致一些,只亲自将那瓷片凑上一凑……想来娘娘也不会……奴婢有罪啊!”
就听得程铮几乎狞笑起来:裘世安这话委实说的巧妙,看似字字句句都在悔恨自己的行为,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推责。
毕竟这老阉人再不济也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虽说是接下了安嫔的事儿,但想来也不过是揽个总儿罢了……不然还真要他抛下别的事儿只去盯着安嫔的一举一动吗?
不可能,便是程铮自己也不能硬扯着这不可能说可能吧?
而一旦建立起这个基础,那剩下的事儿便好说了:这事儿要怪也怪且裘世安自己也说了安嫔的身边人跟红顶白,以至于让主子寻了短见……裘世安虽有责却不是主责,顶天了也是一句玩忽职守,这罪名可大可小,端看皇帝怎么想怎么罚。
……可是对皇帝,程铮是一点的期待也没有。
果然,就在裘世安持续不断的磕头和程铮不待丝毫期望的目光中,皇帝微微一沉咛:“真真轮起来这事儿你委实推脱不得,但……”
——但什么?
程铮的眼皮微微一撩,只在嘴角绽开了一个轻微却有些讥讽的幅度:“父皇此话错矣!您是天子,是天下的主人,您的话一言九鼎!别说只要这裘世安去看着安嫔,便是叫他去看一头猪一只狗,他也得眼珠子不错一下的盯着,这才是对您的敬重和忠心呢!”
皇帝正是全力展现自己宽和的时候,哪里回想还有程铮这个驽货会这样不软不硬的怼回来——
是的,即使程铮说的是裘世安,但在场的人哪个没点子眼色,知道这是踩着裘世安的脑袋来扇皇帝的脸呢?
皇帝当即就变了颜色,一张脸上的色彩变得青白红黑轮转不休,瞧着倒煞是好看的模样。
程铮只瞧了一眼便就乐了,只另一个当事人就没有这份悠闲的心态了。
裘世安微微的抬起眼眸,只往皇帝那异常难看的脸色上睨了一睨,便就一眼看出皇帝那隐藏在愤怒之下的羞恼来。
这一发现使得他心中登时就噌的一声,再是玲珑的心思也不由顿了一息,原本的八分的试探此时尽数化作了十分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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