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铮依旧不说话,但那双眼睛却是钩子似的在裘世安的脸上划拉了一划拉,又转头琢磨了一阵皇帝的神情,扭头间再借着余光将众人的神色依序打量了一番,这才慢吞吞道:“不必了。”
这三个字说的慢说的缓,最要紧的却是平稳的听不出一丁点的怒气来。
裘世安当即就听得大喜过望,只将头往地上一叩,只叩出又一个红印儿来:“奴婢谢殿下宽宏大量!”
程铮再一点头,便就略过裘世安,只对着皇帝一拱手,这才正经道:“如今儿子这也算是重新正名儿了吧?”说着又哂笑一声:“这污名儿来的快去的急,儿子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呢。”
他说自己没回过神,皇帝却是不能说自己心中却是几番思量最后痛下决心的,因此只能接了程铮的话,就附和着感叹道:“别说你,便是朕此时也很有些茫然,只道你这般至纯至孝的孩子如何就会忽然转性儿?……亏得只是虚惊一场!”
程铮且瞧着皇帝,又一次点头道:“劳烦父皇挂记,却是儿子的不是了。”
皇帝被他的眼神看得很有些不舒服,只到底不好就这样打自己‘至纯至孝’的儿子的脸,便就只能错开目光:“哪里是你的不是?你竟也是受害者呢,也是朕心急,不问清楚事儿便就急急的将你找来……这样罢,朕便许你几日假,你回去松快松快,也就算是真为你赔的不是了。”
程铮:“……”
他依旧直直的看着皇帝,却是缓缓的看出了一抹笑来。
难以形容那笑容里究竟蕴含了什么,但它却是将程铮一张还算俊朗的面皮生生扯出了几分狰狞的模样。
“哪里当得父皇这样了?”他轻声道:“儿子便是再委屈,也要为父皇效力呢。”
皇帝只觉得不可思议,就好似程铮的声音虽轻,但却是闷雷似的锤击在他胸口,只叫他半饷说不出话来:“你……”
只程铮这时候却是收起了那简直让皇帝都些毛骨悚然的笑容了,他板正着脸道:“儿子如今已是洗清污名了,这么快的速度,果真是皇恩浩荡,如此可不该更加卖力一些,才是儿子应有的本分呢。”
不等皇帝从那皇恩浩荡四个字里琢磨出什么来,程铮的话又将他的心神摄回去了:“这安嫔娘娘的事儿是父皇亲kǒu_jiāo于儿臣处置的,如今娘娘虽是死了,但依着儿子看来只要凶手一日不除,那儿子就一日不得空闲。”
皇帝:“……”
他好悬没有骂出声来。
程铮要找凶手?
行啊!凶手就在你眼前呢!跪着扇自己脸的那个是动手的,坐着对你吹胡子瞪眼睛的那个是幕后的,就看你能拿住哪个了?
只到底还有理智在,知道不能就这样将自己供出去,不然不是上赶着送人头吗?
因此皇帝只得气恼的不出声了。
而皇帝虽是不得不被逼下台了,但裘世安却在品着皇帝和太子的这番对话后小心翼翼的摸上台来和程铮对峙了,只他也算有几分小聪明,知道直接对上程铮讨不了好:“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奴婢的不是,因此还请陛下给奴婢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奴婢这次必定不会犯糊涂了。”
他倒是想和皇帝你来我往的将这事儿敲定了,可却不想程铮可会放任?
因此不等皇帝答应,程铮就又悠悠道:“这次的错儿,可是公公有意为之?”
裘世安登时就蒙了——那唯一剩下的本能驱开始使着他像是撞钟一样的将自己脑袋往地上撞过去:“殿下这般却是要叫奴婢死啊!奴婢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诬陷您啊!”
“哦……”程铮没有当场指出裘世安在睁眼说瞎话他,只是继续拖着音调道:“既是这般,看来也是孤误解公公了。”
可不等裘世安松口气,他却是又道:“只公公若是真的这样糊涂,那这般的大事公公还是不要参与了罢?不然若是公公今儿不小心怀疑了孤,明儿不小心怀疑了二弟,后儿再——”
说着他便就略过了那第三个人名儿,只看着裘世安似笑非笑道:“你也是伺候了父皇一辈子的老人了,也该是时候松快松快了,有事儿交给我们便是。我们还年轻,脑子也好使,定不会糊里糊涂的就去怀疑谁……虽说因此走了情分事儿小,但若是放纵了真凶,那可就不美了。”
裘世安:“……”
他只被程铮这话说得哑口无言,满心想要反驳,却是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辩驳:是说自己坏得敢于算计皇子的好还是说自己蠢得不堪与为谋好?
于是愈发的不敢说话了,只能瑟瑟的看了一眼皇帝,不想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竟是扫到皇帝身后的戴权,顿时见这位太监中的第一人此时依旧是眉目不动的低垂着眼帘儿……
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对方能够混得比自己更好。
……却是悔之晚矣。
这里裘世安不说话了,看来是要将主场交回给皇帝,只不想便是他打了这许多功夫的茬儿,皇帝却也依旧说不出话儿。
——因为他无法明白。
……无法自己明明也已经退让了,可为什么依旧什么都得不到?
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的情况,以前的沈宣和穆之同便是那般强势,在皇帝做出低头退让模样的时候也多少会给他留些面子在……可为什么,身为自己亲子的程铮竟是连这点子面子也不乐意给自己了?
他兀自哀怨着程铮,却是不肯去想以前沈宣和穆之同与他之间是如何的力量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