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捧着厚厚的一打试卷,面无表情的走在国子监里,路过的博士或探究或谄媚上前与其问好。而王安石也没有置之不理,停下脚步认真回礼。
待走进书房,发现早有人在那里等候。
“梁大人,找在下可有什么事吗?”
国子监丞梁观看着眼前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心中颇为不是滋味。按理说郭汝被赶走,论资历论学识,怎么也该轮到自己当上祭酒了,谁想到竟然空降来个毛头小子。满打满算不过二十二岁,这样一个人安排进国子监,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梁观腹有怨气,话中也夹枪带棒:“王祭酒,这几日许多监生都来找我,说你布置的试题太过困难,还不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就是诚心想要刁难人,你看这件事……”
“我给了他们三天看书时间。”王安石泰然自若道:“况且都是些简单的题目,都是从《论语》《春秋》中挑选的,哪怕是黄口小儿都能答得上来。”
“话不能这么说,”梁观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如今留在国子监的,可都是律学的学生,他们平日上课都是学《刑统》和诗赋的,不如再重新考上一次,主考诗赋吧。”
“他们那两笔酸诗我嫌丢人。”这倒也不是王安石吹牛,他虽不愿去经营什么文坛形象,但流传出去的诗词意境空阔苍茫,淡远纯朴,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很是受世人追捧。写诗这种东西靠天赋,就是刻苦努力的平民学子也不一定能多出众,更别提国子监这帮二世祖了。
“哎,王大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恕老夫直言,监内还有许多外在问题尚未解决。这第一把火怎么也不应烧到学生博士身上啊,你看他们都没准备好呢。”梁观说的语重心长,一副“年轻人我全都是为你好”的样子,其实暗地里打的确实另外的主意。要知道王安石不仅对学生进行改革,连老师也难逃幸免。他对所有博士建立起严格的考察制度,平时不遇假日,宾客都无法接见,甚至他这个二把手也在考核范围内!
“所以我给了他们三天时间。”
“你!”梁观气绝,这王介甫,简直跟只倔驴一样,无法沟通不可理喻!旋即拂袖而去。
王安石平静的目送他离开,直直的站立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许久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狠狠的叹了口气。
自己人虽然严肃,但却十分聪慧,对官场那套看得很清,梁观打的什么主意他了然于胸。可对方弄错了一点,那就是,他王安石,打从最开始就不稀罕这劳什子国子监祭酒!
他年少时跟随父亲宦游各地,亲眼目睹过平民百姓生活的是如何疾苦,也气愤与大宋对外族的一味妥协。心中一直有个梦想,他认为自己可以改变国家,为此努力读书,刚刚及冠便中了进士科第四名。
意气风发的他一连写了好多篇文章,针对大宋各项弊端发表了无数见解,苍天有幸,他的文章被官家和范公注意到了,喊他去殿前问话。王安石喜不自胜,结果到那里才发现官家手里拿着的是他随意写的关于贡举的感想。
当官家问道愿不愿意去管国子监的时候王安石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内心却告诉他,国子监祭酒虽然不是什么好差事,可也是从四品。倘若拒绝了,自己也只能去做个七品小官,还需一步步往上熬资历,不知何时才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鬼使神差的,他点头了。
虽然官位升迁,可距离自己想要去地方造福百姓的梦想却越来越远,这对王安石来说比挨上一刀还要难受。每当午夜,他都辗转反侧,对自己的选择感到羞耻。
但好在王安石秉性执拗,既然做了,就打算竭尽全力。翻开学生们的试卷,他开始一张一张的评阅。
梁观说他不近人情,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此次出卷,主要考察两个方向。一是帖,所谓的“帖”指的就是默写,主要考察《春秋》、《论语》、还有刑统等。这部分就算他们答不上来,王安石也不会多生气。一来早就知道衙内们是个什么水平,二来,他自己也对这种死记硬背之事不屑一顾。
另外还有一道策论,这个方才是考察的重中之重。在王安石眼里,以诗赋为主的科举早就应该做出改变,策论不仅能看出学子的知识储备,还能体现文采和政治抱负,好的策论甚至对整个大宋都有帮助。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发现什么好苗子……”他兴致勃勃的提笔批阅,然后越看越愤怒。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王安石额头青筋暴跳,只觉得血气直往上涌,恨不得现在就去教训这帮学生。
此次策论的题目是“阳,货欲见孔子”此题出自《论语阳货第十七》,全篇是季氏家臣阳货与孔子间的一段问答。试题非常发散,写什么全凭自己兴趣。
然而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到这里纸恰好不够用了,于是试题只截了一半到“阳,货欲”三个字,剩下的在背面。
但光是这三个字已经够二世祖们浮想联翩的了。十四五本就是青春躁动的年纪,古人又早熟,该知道差不多都知道。完全没注意到后面,全凭这三个字开始写。
有的走婉约派路线,也不管是不是策论,直接写什么“嫩脸匀红,素腰袅娜”的句子,提了好多首艳诗。
有的走豪放路线,大开大合的写出自己对男女之事的见解,还与“同道之人”王安石推荐自己常去的妓馆。
最让人无语的是,国子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