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乐二十年六月,京师。
永乐二十年的夏日,似乎比永乐十九年的夏日要来得更早一些。
刚到五月的时候,树上的知了就吵吵闹闹个不停,那个声音,隔着几条街都听见了,整日吵得人无法安睡。
城北宋家的夫人赵氏还特地招了安化府那些个抓知了的能工巧匠,上树跟个猴儿似的,雇了重金来家里抓了几次。
可一连抓了几趟,那些知了就像生了根一样,仍旧一天在府里的大槐树上叫个不停,让人好生头疼。
丫鬟捧着从云南上贡来的葡萄进了宋府的后院,紧靠宋府后院莲花池的一个小别院了。
绕过了府里九曲回肠似的走廊,那个丫鬟终于还是探头探脑地进了那个不起眼的小院子。
院子的主人是主家宋老爷家的二姑娘,那个以绣技渐长,身上却带着一个刺鼻异味的宋二姑娘宋锦。
宋锦是宋家二女,宋家长女宋芸早年就入了宫,做了谢贵妃身边的女官,如今府里就这么一个姑娘,宋家夫妇心疼得不得了。
只是……这心疼归心疼。
这宋家二姑娘自打娘胎生下来,这身上就带着一股刺鼻的异味,生孩子的那天,不仅把宋夫人赵氏给臭晕了,还把产房里头伺候的产婆,乳母都臭得昏天黑地。
最后还是几个产婆用了棉布裹了几层,蒙在口鼻处,才得以过了宋家二姑娘的洗三礼。
如若不是这样,恐怕那宋家二姑娘自生下来,还没有让人伺候得舒舒服服洗过一次澡呢。
好在这宋家二姑娘虽有体臭,但是却习得了宋家自祖上就传下来的天下无双的绣技,是宋家几个小辈中,能绣出双面绣,织出华美锦缎的翘楚。
宋家夫妇虽然嫌弃,但是对这宝贝女儿,到底也是照顾有加,不敢有一丝一毫地懈怠。
毕竟宋家就一个独儿子宋谦和,还入赘了别家,大姑娘宋芸又在宫里当差,长年累月见不着人。他们老两口的下半辈子,还得依靠这个带着体臭出身的闺女。
只可惜,这样先天缺陷,还可以靠着后天来补救的一颗小白菜,就那样……崴了。
和着其他人干出了一件京师人人皆知的事件,私奔!
京师城北有个宋家,城南也有一个宋家。但城南宋家,远非城北宋家能够相提并论的,百姓口中的京师宋家,也只会是城南的宋家。
三个月前,城北宋家二姑娘就带着他的青梅竹马,城南宋家的二公子宋墨私奔了。
你说私奔就私奔了,但那城南宋家的二公子宋墨偏偏要招摇过市,拉着宋家二姑娘的手,在人来人往的菜市口,当众宣布了和宋家二姑娘的婚事。
宋墨和宋锦原就是青梅竹马,宋家二姑娘是天生带着股体臭,那而宋家二公子,则是天生嗅觉失灵,闻不到任何味道。就这样,彼此都有缺陷的两人,就玩在了一起。
但因着宋墨和别家的婚期将至,闻不到任何味道也不是办法,到时候连夸句新娘子香喷喷都说不出口,所以城南宋家的宋大老爷,当朝翰林院大学士宋正行,就请了前些年给皇帝治病的太医入府。
那太医也是个奇葩,原不是正正经经考入太医院的,是半路出家,入了太医院的。
结果就是那样半桶水的人物,就把那宋家二公子十多年失灵的嗅觉给治好了!
城北宋家知道京师有了这号人物,就想着请回来,给自家的闺女看看,治治体臭,结果太医刚刚出了城南宋家,路过集市的时候,马车翻进了水塘里,就死了。
没错,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死了,死得还透透。
仵作去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泡得发白,模样足以让人三天三夜吃不下饭。
城南宋家的二公子嗅觉恢复后,就想起来了与城北宋家二姑娘的婚事,想要求父母做主娶了宋家二姑娘回来。
可当朝最富盛名的宋大学士,怎么会愿意自己的宝贝儿子娶个奇臭无比的女人回来了,不仅回绝了自己儿子的要求,还把自己的儿子关在祠堂里,静思己过。
可是才把自己儿子关进去一晚,第二日喊了丫鬟去送饭的时候,才知道人已经跑了。
很明显,去的是城北的宋家。
因为在宋家二公子被关的祠堂里头,他有本事让看守祠堂的婆子给他要来了笔墨纸砚,把写给宋家二姑娘的婚书誊抄了几遍,最后还自己贴了几个大红喜字在祠堂门上。
宋大学士看着祠堂这副模样,当即气得不行,不过只有下人晓得,自家的这二公子,在京师里可是个响叮当的人物。
……
丫鬟进了院子,把一个红漆木雕刻鸳鸯的食盒摆在了廊下的竹几上,竹几的上头还摆了几个绣棚,和几副未完成的绣品。
竹几的一旁则是摆了一架花楼织机,因为她们家二姑娘,不仅仅是刺绣高手,还是位纺织高手。
单靠在屋里摆着的几副绣了牡丹芍药的屏风和几副仿真绣出来的猫儿,就可以供给宋家,至少三个月的开销。
那些绣品,要不就是供给宫里的贵人,要不就是走了海运去了南洋,再加上宋家这一块金字招牌,宋家二姑娘绣出来的那些个绣品,在市面上已经炒出了天价。
丫鬟手痒,还是摸了摸被自家姑娘当做珍宝一样的那架花楼织机。
转身进了屋里,那丫鬟开始烧水沏茶,紫金打造的小水壶‘呼呼’响了几声,就知道水烧开了。
拿了茶刀,把屋里那块放在衣柜上头的那块茶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