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丢了一枚扣子,当我找到那枚扣子的时候,我已经换了一件衣服。/p
——摘自丁涵日记/p
丁涵提着大包小包的袋子从超市里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倚在马路旁边栏杆上正低着头看手机的郭灼。/p
一月,深冬,新年即将到来,即使穿着厚重的棉衣,抵挡不住的冷意也依然打着卷儿从裤腿里往上钻,冷风呼呼的吹过她的脸庞,留下她被冻得发红的双颊。/p
她站在原地,透过寒风中不断更替来来往往的人群,目光定定的看着他。/p
他依旧跟从前一样,不管多冷的天气,牛仔裤只穿一条,还是破洞的,裤脚也一定要卷起,露出一截脚脖子,这好像永远是学生中的一种潮流,也是丁涵永远理解不来的一种潮流。/p
就像郭灼这个人对她来说一样,她永远无法理解透他。/p
他还是低着头看手机,额前的刘海略长,挡住了一半的脸,看不清表情,但后面的头发好像又短了一些,零星的沾上了碎雪。/p
她惊讶于自己现在竟然还是对他观察的如此细致,却根本忘了,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只要他出现,她所有的视线都是一寸不离的跟着他的。/p
丁涵手里的袋子不知怎么的就突然砸在了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引起了一些人的视线围观,离得不远,郭灼也听到了,于是目光下意识的就往她这边扫了过来。/p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丁涵忽然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p
时间倒回十一年前。/p
那时正准备上初中的丁涵,放着漫长的小升初假期,在一次下楼替自己拿牛奶返回家的时候,在感应灯年久失修的漆黑楼道里,听到了一声不大的闷哼。/p
她当时年纪小,自然而然胆子也大不到哪儿去,听到一向寂静的楼道里传来这么个声音,吓得魂儿都没了,手心里的牛奶也飞出了一米多远,落在不远处的台阶上。/p
没过多久,她又听到了相同的声音,像是没法说话的人挣扎着从嗓子里发出的求救呼喊。她回过神来,摸着黑凭借记忆飞快跑上楼,从家里拿了手电筒又“哒哒哒”的下楼,打开手电,一束光线往楼梯间里面照了过去,就看到了躺在地上身体还在不断抽搐的郭灼。/p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p
他穿着一身紧身的衣裤,包裹着的修长身躯看起来精瘦无比,他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连闷哼声都含糊不清,可是身上又没看见任何血,丁涵只能借着手电微弱的光线看见他惨白的一张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痕和淤青。如果只是脸上受伤了,应该不至于吧?她这样想着。/p
后来她才知道,真正能伤到人的伤口,是永远不会流血的。/p
他虽然瘦,但人高,体重也不轻。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连拖带拽的拖回家,安放在了自己的床上。/p
他意识依旧混沌不清,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得像鬼,迷迷糊糊的还在嘟囔着什么,丁涵听不清,于是凑近了一些想仔细听,就碰到了他滚烫得吓人的耳根。/p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发高烧了,可是她那时年纪小,也不会照顾人,只能依稀回想着科学课上老师说的物理降温方法,端来一盆温水,动作不太熟练的替他反复擦拭额头。/p
她好像记得老师说根据发烧的体温不同擦拭的位置也不一样,但她家里没有体温计,她也实在想不起来科学老师讲的课,于是一直用着老笨的方法帮他退烧。/p
晚上父亲回来的时候丁涵把房门反锁,出去给父亲做饭,吃完饭他就回了房间,也没再跟她多说什么。/p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的话就越发少了起来,有时难得心情好会跟她聊上一两句,而且话题都是关于母亲的。但更多时候,父亲和她几天也不会说一句话。/p
这就是他们父女之间的相处方式,明明同处一个屋檐下,彼此是最亲近的人,气疏远。/p
丁涵回到自己房间,小心的将门反锁,看着床上脸色泛着病态潮红的人,手掌笨拙了覆上了他的额头,感觉到他的体温下降了一些,终于松了口气。/p
那个晚上,他沉沉的睡在她铺着大红花床单的床上,而她从衣柜里抱了毛毯和被子,生平第一次打地铺睡在了地上,硬实的地板直咯得她背上的骨头疼,第二天起来也是酸痛的。/p
他依然没有醒,但是脸色看起来明显比昨天好得多,注意到他干涸起皮的嘴唇,丁涵用棉签沾了水细心的一点一点的给他滋润嘴唇。/p
父亲早早的就已经出门上班了,她去厨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然后向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固定频道的电视打发时间。/p
听到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时,她立即从沙发上跳下来,跑了过去,一打开房间门,就看到他正用手撑在床上,动作艰难的想要坐起身来,伴随着阵阵轻喘。/p
她赶紧过去,扶住他的身子,不敢使劲只能微微用力,好让他坐起来。/p
他这时转过脸,冲她开口:“你是谁?”他的声音粗噶刺耳,像是从很久没有喝过水的喉咙里生生卡出来的一样,沙哑浑厚,如果不是离得近,她根本不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p
而她只是一抬头,就撞进了他褐色的瞳仁里。正是午后,阳光从窗户里投射进来,斑驳稀碎的洒在他的脸上,白皙的皮肤上血痕已经被她擦干净,露出细长的伤口和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