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爱国屡屡张嘴,却完全找不着插话的机会。末了,只能徒劳无功地擦拭着额头沁出来的冷汗,一个劲地摇头,表明自己并不是那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眼见,林爱国依然没有抓到重点,放下茶杯的林二爷,忍不住地长叹了口气:“老大,如果我没记错,张副乡长和代会计都是你的同学。”
真要说区别的话,就是当年,因为父母工作的调动,令张副乡长和林爱国只做了一年的高中同学,而,代会计却和林爱国做了三年的高中同学。
林爱国点点头,脸上浮现一抹感激和茫然。
感激是因为,林二爷这番话,将他从被林爷爷怼得面红耳赤,恨不能地上突然裂开一条缝隙,从而钻进去躲避的尴尬场景中拯救了出来。
茫然是因为,别说张副乡长和代会计,事实上,整个乡政府里的干事,十人中有九人都是他的同学,剩下的一人,才是由其它乡镇调过来的。
一切,只因,那个年代,大伙都会考虑就近上学。而,当时,在乡里还没开设初中的情况下,大伙都是在镇初中上学的,后来,也是直升镇高中的。直到,这些年,镇高中才改为职高,接收一应中考或高考失利的学生,进行专项技术的学习培养。
这些,林二爷都知道。
哪怕,这些年,他在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上班,去年才正式退休,但,这一年来,该知道的,他都了解得差不多了。说句不好听的,别说乡镇,就是整个县里的某些八卦小道消息,和隐藏在这些消息下面的人际关系圈子,他比林爱国这个一直在乡政府里上班的人还要清楚!
就如此刻,林二爷就敏锐地感知到了林爱国和张副乡长、邓会计这番看似普通寻常的谈话下隐藏的那些东西……
“现在,他们都是什么学历?”
“恢复高考后,张副乡长考上了大学,代会计考上了中专。”
提到这个话题,林爱国就忍不住一阵心酸,并深深地垂下了头,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眼底的黯然和失落。
若非亲身经历,谁能想象得出一个尖子生因为外界的原因而屡次错过高考,最终,不得不拿着一份高中毕业证去找工作时,那满腹的愤懑和怨怼呢?
最凄惨又悲怆的,莫过于领导和同事们,不仅都是当初的高中同学,而且,他们当年的成绩还排在中等偏下的程度,远不如自己!
如果说,这就是所谓的命运,那么,老天爷也未免太不开眼了!
幸而,林二爷并不知道林爱国心里的那些想法,否则,就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了。
“他们的儿女呢?现在在哪儿读书?”
林爱国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好像和初夏一个班吧?”
这回,别说林二爷,就连林爷爷,都一脸震惊和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爱国。
“你就没问过?”
林爱国诚实地摇头,脸上还有着一抹并未消褪的迷茫,显然是打心眼里觉得,做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他实在没必要去关心这些家庭琐碎小事。
林二爷一阵无语:“所以,你也不清楚,他们的儿女在学校里成绩如何?初中毕业后,是选择了读中专,还是读高中,上大学?”
林爱国:“……”只有女人,才会聊这些八卦吧?
林二爷语重心长地道:“我和你爸这一代,就出了我这么个大学生。到你们这一代,个个都是高中生,没一个考上大学。初夏这一代,就目前情况来看,只怕,也就初夏这么一个能上大学的好苗子。”
“我和你爸都决定了,尽全力供初夏读高中,考大学。”顿了顿,林二爷又慢悠悠地补充一句,“如果初夏上了大学,愿意继续读研考博,我们也供。”当然,借钱这件事,就没必要和林爱国提了。
“爸,二叔,从前年起,重点大学就已经开始实行‘学生自己缴纳部分培养费,毕业生大多自主择业’的机制了。要不了多久,中专中师也会执行这个政策……”
“我们家的条件就这样,如果现在初夏不定,还能赶上包分配的末班车。如果初夏,以后就只能自己去找工作。甚至,如果像我这样,虽然成绩好,但运气不行,说不定,连份临时工的工作都找不着,只能像老三他们夫妻俩一样南下打工。”
“你就没想过,如果初夏这批中专生,正好赶上推行自主择业政策的首班车?”林二爷摇头,“到时候,只有中专文凭的初夏,又能找到什么工作?”
“二叔,我有个朋友在乡医院当医生,还有个同学在县医院当副院长。”
既然给了林初夏读卫校的选择,那么,在此之前,林爱国就考虑过许多方面。
“秀珍的大姐也在东省医院当医生,如果在省内找不着工作,到时候,我们就让初夏去找秀珍大姐帮忙,就算不能将初夏弄到医院里上班,也能将初夏塞到血站、防疫站这些地方去上班。”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然而,在连近邻都靠不住的情况下,还能指望远亲?这已经不是一般地蠢了!
啥?
对方是邓秀珍的大姐,一母同胞,感情特别好,当年,两人也特别亲近,更在分别时,许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这样承诺的大姐?
不知道什么叫“人心易变”吗?更何况,如今,两家人之间,不仅仅是一南一北的地理上的距离,更是长达十多年未曾见面,一年到头,也就靠那么几十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