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南燕才从过道那边回来。
沙拉看了南燕一眼,“谁啊?”
南燕用力拨了拨额前的刘海,语气愠怒地说:“还能是谁!”
沙拉心下了然,点点头,说:“哦,你们南家那头喂不熟的狼啊。”
“狼还知道反哺呢,他连狼都不配当,你知道吗,他就是农夫怀里那条毒蛇,一个靠吸我妈的血活着的混蛋!”提起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南强,南燕一肚子牢骚,“这个月我就晚打了几天生活费,他就跟我急眼了,你说他快四十岁人了,有家有口不自己奋斗却靠老太太养活,你说他还算个人嘛!”
沙拉见南燕情绪激动,赶紧上前挽住南燕的胳膊,安慰说:“跟他置什么气啊,他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就是因为不是第一次,我才要说他,不然,他还以为我们家是金山银矿,由他随便拿随便要呢。我就是让他知道,他姐夫娶我不是娶我们南家!”南燕怒道。
沙拉嘘了一声,提醒南燕控制音量,然后拉着南燕离开女装专柜。
“南强以前不这样啊,我记得小时候,他买冰棍总不忘给你也买一根。你倒是个小心眼儿,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总是背着他偷偷吃完再回去。唉,这长大了长大了反而颠倒了,真是让人想不到啊。”沙拉叹了口气。
“他是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娘,他那个媳妇儿……”南燕撇撇嘴,说:“你又不是没领教过。”
沙拉耸耸肩,同意南燕的说法。
南强那个奇葩媳妇儿,的确是一言难尽。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请你吃冰粉呀,去去你的心头火!”沙拉指着楼上饮食区,“这里新开了一家‘甜心闲生’,冰粉做得很地道。”
“咱们这儿也开‘甜心闲生’了呀。”南燕惊喜地说。
‘甜心闲生’是一家手工传统冰粉店,去年他们一家去成都旅游的时候在当地吃过,很是喜欢。
“开了,刚开。”
“那我得给北北打包一份,她最喜欢玫瑰糍粑的了。”
“没问题,我请客。但你一定要把拉拉阿姨疼她的心意转达到。”沙拉说。
“知道啦,啰嗦。”南燕笑了笑,轻轻摇晃着沙拉的手臂,“那一会儿吃完你再陪我逛逛男装区呗,我想给家齐买件衬衫。”
沙拉被南燕忽然变得甜腻腻的嗓音给刺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翻了翻眼睛,说:“不是北北就是陈家齐,你能不能活得自私点,不要做他们的奴隶。”
南燕蹙了蹙鼻头,不以为然地说:“我心甘情愿啊,离开他们我是一天也不能活的。”
沙拉不满地哼了一声,“你越是这样惯着他们,他们就越是蹬鼻子上脸,我跟你说,你家陈家齐就是个被惯坏的例子。你别撇嘴,你自己说说,有几次逛商场超市是他陈家齐拎袋子的?还有,出门不许你大声说话,不许你叫他名字,不许牵他的手,不许……”
南燕已经走上扶梯,听不到声音,她回头就去找沙拉。
“快上来呀!”看到沙拉呆站在扶梯口,南燕不禁出声提醒。
沙拉醒过神,三两步追上南燕,和她站在一排。
“你有毛病啊,离我这么近做什么,不嫌热啊。”南燕笑着推了推贴过来的沙拉。
沙拉却紧紧抱着她,笑嘻嘻地耍赖,“就想抱了嘛,你一到夏天身上就凉凉的,抱着你省得开空调了。”
“讨厌,哈哈,别挠我,哈哈哈。”南燕笑着躲来躲去,完全没注意到沙拉匆忙回头看了眼正走下扶梯的窈窕背影。
重庆火锅店。
鸳鸯锅在电磁炉上咕嘟嘟冒着大泡,四周蒸腾的热气仿佛要榨干食客们体内的最后一滴水分。
南北此刻却觉得冷。
深入骨髓的那种冷,从几分钟前就开始折磨她,从最初的寒冷,到现在筛糠似的颤栗,南北第一次意识到,愤怒到极致竟会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她的身体在抖,可是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桌面上那个黑色的苹果手机。
手机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每天她都会和它打交道,她知道手机解锁密码,知道屏保壁纸是她儿时手工涂鸦的一幅漫画,漫画里画的是一家三口,坐在葡萄架下面吃西瓜。
她甚至知道手机主人微信里有多少好友,知道他最喜欢发送的表情就是呲牙大笑。
几滴红油忽然从锅里喷溅出来,落在手机上。
屏幕是黑的,鲜色的牛油黏在上面,反而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南北的手指一直在抖,牙齿也在颤抖。
手机屏幕亮了,之后就在桌面上嗡鸣震动。
“啪!”南北猛地把手机翻转扣在桌上,之后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后悔了。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后悔自己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之后,却又遏制不住愤怒去求证。
“嗡嗡……”
手机的声音像魔音穿脑,任凭她用什么办法阻挡也阻挡不了,南北的脸煞白煞白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几秒种后,她像刚才扣手机的动作一样,飞快地拿起桌上不断颤动的黑色手机并滑了下屏幕。
屏幕上的红油腻作一团,距离她的耳朵也有些远,可接通电话的那一刹那,她就听到刚刚微信语音消息里陌生急切又令她憎恨的声音传了过来。
“家齐,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主动找我,我……我现在激动得,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