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的朔阳市外国语高中,沉寂得如同一座死城。
校门口的保安室连着电动门,此刻大门紧闭,只有屋檐下亮着一盏昏黄的夜灯,灯下有许多小飞虫飞来飞去,离远了看,灯罩外面就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纱衣。
“听一言把人的魂吓散
三魂渺渺不周全
我猛然睁双睛用目看
父的儿啊睁眼来到五台山……”
从屋里传出几声铿铿锵锵的秦腔,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尤其显得突兀,这粗犷沙哑的声音迅速向四周扩展,久久回旋不散。
校园里没有人,灯也黑着。
忽然,通往高一教学楼的连廊上出现一道黑影,这道幽灵般的影子移动速度缓慢,最后在楼道口停了下来。
“呼……呼……”
粗重浑浊的喘息声犹如拉风箱一样,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特别骇人。
“咣!”不知什么东西掉了,天花板上的感应灯倏地亮了。
惨白的灯光下,一张惨白的脸若隐若现。
竟然是失踪的南北!
她伸手捂着眼,靠着墙喘了会儿粗气,才继续朝楼上走。
她走得很慢,看步态就知道她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可她却像没有感觉的机器人一样一步步朝前挪。她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里烧着两簇通红的小火苗,即便是黑夜,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好像从火锅店出来她就是这样一个状态,一直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不敢也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她就抑制不住想哭,想大喊大叫。
她从白天一直走到晚上,去过很多地方,有人多的,有人少的,但具体的街道、建筑物她却记不得了,她像个僵尸一样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整个世界的喜怒哀乐都与她再无干系。
走到最后,她唯一有意识,想要去的地方,也是唯一能够接纳她,不会打扰她的地方,就是她熟悉的学校。
朔阳市外国语高中。
全省校本教研示范校,市重点,每年还有两个保送清华北大的名额。
为了这两个名额,不知有多少家时就开始积极谋划,给孩子灌输‘上外高,保名校’的观点,孩子们也以考上外高为荣,仿佛拿到外高的入学名片,半条腿也就跨进了国家一流名校一样,全家人都跟着沾光。
外高地处著名的黄河风景区内,环境安静、清雅,就算是热热闹闹的开学季,入夜后也像是世外桃源一样异常宁静。
南北无处可去的时候,脚却像是自有主张一样,带着她朝学校来了。
避开门卫的办法很简单,因为在外高待过的学生都知道,学校西侧有一处围墙连着景区,想进学校,从景区那边正大光明地走进来就是了。
正值暑期,教学楼没有一个人,四周黑黢黢的,走路时连影子都看不到。
搁以前,胆小娇气的南北哪敢大半夜的往这儿跑,可这次却不一样了,她心里无处发泄的愤怒和委屈,让她忘记了恐惧。
位于办公实验楼右侧的教学楼呈口字型设计,上下两横是高一高二的教室,两边则是连接两个年级的走廊,教学楼一共五层,楼顶是一个大的平台。
南北来到五楼。
原本想去连廊的她却无意识的沿着楼梯继续朝上走。
再向上走了几级台阶,她感觉呼吸困难,于是弓着腰,手按住喉咙,重重地吸着气。
脸部麻木,脑壳像针扎一样疼,肺也沉得像是坠了块石头,她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变得越来越糟糕,可这时心里却涌起一种奇异的畅快感,仿佛这样的折磨来得越猛烈越好。
她咧开嘴唇,仰起头,无声地冷笑。
然后,她看到窗户外面的月光。
淡淡的月影,弯弯的,像钩子一样,透过玻璃投射在灰蒙蒙的墙面上,看起来是那样的梦幻,不真实。
她到这儿做什么?
混沌错乱的脑袋里浮现出一串问号,可那淡淡的月影却像是带有魔力似的,勾着她的心魄。
她糊糊涂涂地登上最后几级台阶,一伸手,触摸到门上的锁扣。
接着她愣了愣。
门没锁?
她记得这道门一直是上着锁的,明锁,黑黢黢的锁头像镇门狮子一样挂在上面,只有学校的后勤人员在检修管道的时候才会打开。
或许是暑期,学校不担心有调皮捣蛋的学生跑这儿来玩,所以就没锁。
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与楼梯间的闷热不同,一阵清新的晚风拂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沁人心脾的草木香。
南北嗅到这样的空气,昏懵混沌的脑袋顿时感到一阵清明,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明晰深刻的痛楚。
还有抑制不住的愤怒。
陈家齐。
她的爸爸。
一个为了她低到尘埃里去的尽职尽责的父亲,一个对妻子忠诚负责的丈夫,全家老小的主心骨,却干出背叛家庭,背叛妻子的丑事。
那样肮脏龌龊的行为,她连想一想都觉得恶心。
月光很亮,像水银一样洒在地上,把阴暗的角落照得明晃晃的。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曾经被她赞叹过的无比美丽的夜景,现在看来却变成毫无温度的黑白素描画。
南北掏出兜里的手机,看了看漆黑的屏幕,之后揣回兜里,拖着比铅块还重的双脚,朝前方蹒跚走去。
楼顶天台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地面上横着许多管道,只有靠东边的一小块地方是平整的。平台四周是一排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