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官府进驻风谷山驿,这个财富之地就变成了死地。1千余男女老幼被困在这里,如同是一个庞大槛房,最初的义愤过去,留下的是一地鸡毛。
生意没有了,自由也没有了,街坊道路到处都是往来巡察的牙军,除了购买米粮食盐,任何人不得出院门。接生的稳婆、掏粪的粪工、接诊的郎中、送菜的菜车、淘泔的秽车。。。都要持驿监文凭出入。
太原府的差役四处抓人,歌舞舍的伎子、驿市的官牙、赌坊的泼皮,都被拘禁到驿监地牢,一一排查,结果发现了4个左手虎口有茧的人。这几个家伙可倒了血霉,三木之下,4个都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4份口供漏洞百出,相互矛盾,没有一个细节能够对的上,显然不能作为结案的凭据。整个风谷山驿,依然笼罩在恐怖的阴云之中,人心惶惶,看不到阳光。
在驿市之中,有两个特殊的存在,不能按照正常程序调查。
一个是聂记柜坊,这里存储着大量官钱,更有很多秘密账册,是绝不能让外人染指的。那么只能由太原府诸耆长,入驻聂记柜坊,为了配合调查,那个神秘的杨掌家终于出现了。此人名杨铭九,进通却没有看到杨小娘,看来是留在了太原城中。
另一个特殊存在,就是沙陀庭了。沙陀军虽然身处嫌疑之地,但他们是边防军人,国家功臣,就算是要调查命案,也不能失了礼数。王卞命太原不良帅高文集进驻沙陀庭,对涉案人等展开问询。
沙陀庭二堂,史敬思默默观察高文集,这人身材瘦高,面目微黑,双目却炯炯有神,说话不紧不慢,一看就是个饱经世故的家伙。
良久,史敬思才说道:“既然是自己人,我就有话直说了。”
高文集不紧不慢的说道:“明公请吩咐。”
史敬思说道:“你那些不良人,就在二堂西厢房起居住宿,由副都头史俨居中联络,你们要办什么事,传唤谁人,就跟他说便是。
但这里是军中,起居坐卧都有规矩。定点用饭,定点熄灯,夜间出行要记住口令。要服从长官,尊重岗哨,不能去的地方就不要去。庭中不得喧哗,不得奔跑,不得争吵,不得私斗,不经传唤不得登堂。
这些规矩,阿俨会跟你们讲清楚,你们都要谨记在心。触犯了军法,就算你们是客人,我也只能按律惩戒了。”
高文集心中一紧,他老于世故,焉能不知史敬思话中的意思,沙陀军不管你是什么人,什么来头,随时可以用军法斩你,天下谁也说不出什么。他心知上首这个人在警告他,面上不紧不慢的说道:“自当遵命,不良人笔录的所有供词,都会请明公过目,明公放心便是。”
史敬思给了高文集一个小小的下马威,见这家伙还算乖巧,这才说道:“这里的事情,你们公事公办便是,但我还要托付你几件事。”
高文集更加恭谨了,躬身听命。
史敬思缓缓说道:“我要你查一个人,就是扈真珠之父扈地甘氏,我要知道,是谁鼓动他到沙陀庭闹事,这是其一。其二,我要知道他欠了多少赌债,欠的是谁的,有没有还清,如何还的。”
高文集叉手施礼,应道:“谨遵钧命。”
史敬思身后侍座的王进通忽然说道:“还有一个人,也要严查,就是王记布莊的王大夯。”
存璋不满的看了进通一眼,暗暗嫉妒。沙陀人的规矩,没有长辈问询,晚辈是不能插话的。偏生进通就能说话,自己插话就要挨揍,真是入娘的没有天理。
高文集看过案件的所有文牍,没有这个名字的印象,他沉声问道:“这个人有什么异常么?”
进通压住语速,缓缓说道:“就是他,告诉我们樊氏兄弟去了吕记车坊,然后我们就到了凶案现场,引发了后来的事端。表面上看,我们让驿市小儿盯着樊家,王大夯告诉我们四兄弟的去向并不稀奇。
如果他早半个时辰通报给我们,凶案就不会发生,我们也不会被诬陷。他为何晚了半个时辰呐?这不可疑么?”
高文集点点头,说道:“此事确实可疑,我会查清楚。”
史敬思赞许的看了进通一眼,此子虽然说话有些不便,心思却出奇的机敏,不知成人之后会不会成为将才。
黄须大汉转过头,继续对高文集说道:“还有一个人,就不能直接调查了,这个人就是驿尉陆贞六。”
这下连天性持重的高文集也有些动容,陆贞六虽然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吏,那也是朝廷命官。如果牵涉官场争斗,可不是他一个市井番役能够插手的,随便哪里伸出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他碾的粉碎。
他定了定神,声音尽量平稳的问道:“此人有何可疑之处么?”
史敬思冷笑一声,说道:“他出现在杀人现场的时间未免太凑巧了,正好抓不到凶手,却能堵住我们。
入娘的,他是驿尉,不是傻子。是驿尉就能看出来,死者最少死了半个时辰了,而我们的人到现场不到一盏茶时间,人绝不可能是我们杀的。
可他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指证沙陀军杀人,最终引发了整个驿站的武装对峙。可以说局势到这个地步,就源自于陆贞六的误判,这本身就可疑。
就算他当时急怒上脑,一时冲动,事后他只要冷静下来,就能明白他错怪我们了。可是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改口,他为何要这么做呐?我要你给我查清楚。”
高文集心中暗骂,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