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成了市肆霸主,存璋的口味就开始刁钻起来,大部分贡品他看不上眼了。他最感兴趣的是蜀人的蜂蜜、幽州的饴糖和同州的柿饼,他太爱吃甜的了,仿佛肚子里有一条馋虫,一见到那些甜食就欲罢不能。
被存璋夸赞的小儿,无不感到巨大的光荣,四处向其他小儿吹嘘。东西被拒收的小儿们如丧考妣,生怕王氏兄弟的拳头落到自己头上。
进通惊讶于传言的力量,他们只是揍了一个晨起撒尿的胡儿,就一传十、十传百,成了神话中的传奇人物。市肆小儿中到处流传着那场神奇战斗,天花乱坠,变怪神奇,把进通乐的前仰后合。。。全是入娘的胡扯!
与存璋不同,进通对市井小儿的献纳不感兴趣,因为就算他拿到了,还是会被兄长抢走,何必精神上再受一遭折磨,他干脆一律不要。
他感兴趣的是市肆里的货物,他不要小儿家里的东西,他要他们告诉他,这些货物里蕴藏的秘密。
从樊家兄弟那里,他知道了潞州、泽州和箕州的人参有什么不同,那种紫参来自晋州。
他还认识了蒲州的蒲黄、五味子,绛州和泽州的防风,潞州的菟丝子,他老家汾州的石龙芮,隰州的当归、大黄,石州的枫柳皮,并州的白蔻、鬼督邮、柏子仁和甘草,陕州的栝萎根、瓜萎,岚州的麝香,忻州的豹尾,泽州的白石英和禹余粮。
“看,这是你们蔚州的松子,熟的,你尝尝,好吃吧?”樊老三笑的很猥琐。进通不知道为什么蔚州是他的,不过他不用说话,省掉了很多无聊的解释。
在赵大夯家的布庄,小进通认识了来自蒲州的绢、绵、襧和绫绢扇,绛州的白縠,陕州的紬、絁、丝、貲布,还有隰州和石州的胡女布。
进通指着一堆布匹,探寻的看着赵大。
“这是苎麻布。”赵大夯强忍着辱骂这个蠢哑巴的**,终于没有笑出来。
进通静静的注视着那些范阳绫、交梭縠、子方縠、孔雀布、益、蜀二州的单丝罗、豫州鸡鹚绫、双丝绫,润州方棋水波绫,常州紫纶巾、兔褐,苏州红纶巾,澧州龟子绫,宜州绮。。。他沉醉了,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灵能够织造出这么美丽的东西。
进通流连在那些三彩瓷器,铜簪,铜带钩,各种神奇的铜镜,纸张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王存璋更喜欢突厥人的角弓、鸣镝,回纥人厚实的毛毡、马奶酪酒。。。说起酒,这也是他的最爱,他挨个的品尝着桑落酒、汾青、干和酒,那个供给他血红葡萄酒的胡儿得到了他的赞赏,不用问,这东西甜,最对他的口味。
醉醺醺的存璋问进通:“今天他们给了你什么?”进通没有说话,拿出一包黑乎乎的种子和一堆乱七八糟的藤蔓。
存璋大笑起来:“没见过这么蠢的哑巴,那么多好东西你不要,却捡了一堆腌臜秽污,真是欠揍的田舍奴。”
存璋没有揍他,也不会抢夺那些破烂,只是忽然有些苦恼的说道:“扈真珠算完蛋了,如今胡儿之首是一个契丹人,就是那个叫李承诲的夯货。
今日饮葡萄酿的时候,他跟我说,只有宰了樊家四兄弟,我们才是真正的风谷山驿大王。我说我可不愿为了几个白痴,就触犯大石律。李承诲那厮告诉我,我们是沙陀王氏之子,杀人不用偿命,也不知是真是假。”
进通没有搭理喝醉的存璋,只是看着庭中当值侍立的康君立,他知道,没有十将康君立的同意,王存璋无论如何不敢杀人,他说的都是废话。
进通发现,商贾中也有王者,在这个驿市中的王者,毫无疑问是太原聂氏,准确的说是个叫聂慕闰的女人。
聂氏掌握着这个驿市中最大的柜坊,和几乎所有牙人。掌控了牙人,就等于掌控了所有商业情报;掌控了柜坊,就等于掌控了更重要的东西:钱。
换句话说,决定市肆大宗交易价格的,不是驿市的平准令,也不是市令,而是聂记柜坊那些面目阴沉的伙计,和那个神秘的掌家。
风谷山驿市聂记柜坊的掌家姓杨,进通没见过那家伙,却见过杨掌家的丑女儿。
那小小的丫头戴着一顶大幂篱,大风吹开了黑色面纱,露出一张长满雀斑的脸。存璋哈哈大笑起来,进通却可怜这个丑的让人心疼的小丫头,他想起了自己被卖掉的妹妹。
“她那脸,是擦了地板的抹布不成,那白的是布,黄点是泥。将来会吓死她男人的,谁敢跟这小母鸡睡在一起?”存璋肆无忌惮的嘲笑那可怜虫和她的侍女。
受到侮辱的杨小娘大声哭泣,逃的如此狼狈,以至于摔倒在泥地里。
满市肆的胡汉小儿哄然大笑,有献媚的家伙吹起了口哨,比看黄幡绰的侏儒戏还要开心。
进通暴怒的瞪着存璋,存璋指着进通笑得更响了:“呦,这里有一个不怕丑娘皮的蠢家伙!看啊,他要为了那婆娘揍我!”
进通像小豹子一样扑过去,遭到存璋迎头痛击,拳头雨点一样落到他头上。他拼命的还击着,4个拳头互相殴击对方头脸身体,王家人都是一往无前的血勇之辈,没有招架遮拦,只有狠狠往对方身上招呼,引来市肆小儿们大声叫好。
两人翻滚在泥泞的市间道路上,厮打声惊天动地。最终,年少力弱的进通被死死按在烂泥里,又一次被揍的鼻青脸肿。
这是进通第一次主动向存璋发起挑战,虽然结果和以往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