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西瓜进入伸蔓期,西瓜秧由直立转向匍匐生长,秧越来越粗壮,叶子也越来越多,长势喜人。
按照这样的生长速度,7月份开花结果不成问题,这是因为温度、光照、湿度都控制的很好。最重要的是底肥太好了,那是熟化过的老肥沃土,为西瓜生长提供了充足的养料。
葡萄藤开始沿着藤架攀爬,这个时候要抹芽定枝,每颗葡萄树最多留3个新芽,否则生长不好,甚至不能成熟。
在溽热之中干这活计太难受了,虽然耪地、开沟、起垄、犁地要下大力气,手足肩背都酸疼欲死,剪个枝条算什么。
但是葡萄这种东西爱生虫,盛夏季节,一窝一窝的蚊虫乱飞,顶着烈日在小虫叮咬之中修剪葡萄枝,让这些沙陀小儿苦不堪言。
嗣昭知道存璋有雄黄,那是驱逐蚊虫的良药,他打不过存璋,抢是抢不过来的。但是他知道这家伙太贪恋浑源烧酒,他咬牙动用了备用钱中的2百文,2斗浑源烧酒换来了存璋所有的雄黄,足够赶走果园的蚊虫了。
他无意中干了一件正确的事情,因为葡萄爬架时期的病虫害是大敌,一不留神枝条就不能成熟,前功尽弃。可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的雄黄把所有的害虫都杀死了,小儿们干活爽利多了。
一个盛夏的夜晚,蔚州铜冶镇将张准来会王三郎,其子张义是存璋好友,存璋把张义带到了木塔山下,还带来了酒肉。
蔚州是王家第一个担任刺史的州,和蔚州诸部关系良好,军中好友更多,铜冶镇将张准,就是王家好友之一。其子张义年满15,弓马娴熟,按制应进入大同牙军效力,不过张准宁愿把儿子送到沙陀军,伺候王家三郎,也不愿在大同军厮混。
木塔山下,月明星稀,蝉鸣四起,微风习习,诸部小儿围着篝火饮酒欢歌,好不畅快。
酒至半酣,张义忽然说道:“这片地好是好,可是蔚州粟特胡儿在六棱山牧羊,他们经常会游荡到木塔山,你们小心些。”
嗣昭说道:“望狐关有镇戍军,他们赶着羊马,怕是过不来。”
臬捩鸡说道:“六棱山到木塔山的山间小道太多,以前那些胡儿就经常游荡到这边,几乎年年都要干仗,如今有了我们的果田,更不能让他们到这里捣乱。”
其实严格的说,安庆部和萨葛部也算是粟特胡,同属昭武九姓,但他们和沙陀部融合数十年,都认为自己是沙陀人,反倒认为蔚州粟特是野蛮人。
张义说道:“听说六棱山有一粟特胡儿,名叫安敬思,此儿十分勇猛,我早就想和他较量一番。可惜我要伺候在三郎君左右,不然我倒想在这里候着他,一较高下。”
史建塘说道:“我也听说过此人,他把横野军五部铁勒儿都打服帖了,如果他来,我也想和他好好较量一回。”
稽落部刘彦琮豪迈的说道:“还有我!”
这个叫安敬思的杂胡引发了沙陀儿极大的兴趣,大家摩拳擦掌,先自己干了起来。未来的茅草作坊外,篝火之旁,沙陀小儿们赤膊角力,打的不亦乐乎。
嗣昭却不见了踪影,天将擦黑的时候,他就纵马来到城南觉兴寺。先查看了他那些茁壮成长的树苗,然后信步来到觉尘的僧房。
神武川的夜晚,皓月当空,繁星满天。
寂静的院落中,不知名的小虫欢快鸣叫,像是应和唱答的诗人。远处山中狼的长嗥久久不绝,似乎在倾诉他们千百年来的痛苦。不知什么地方有人在吹奏骨笛,凄然的乐声飘飘渺渺,隐隐传来。
狭窄的僧房之中,觉尘僧干巴巴的诵道:“若是决为孝顺之子,擎拳合掌,安祥出生,不损伤母,母无所苦;倘若决为忤逆之子,破损母胎,扯母心肝,踏母跨骨,如千刀搅,又彷佛似万刃攒心。。。
我等今者深是罪人,从来未觉,冥若夜游;今悟知非,心胆俱碎。惟愿世尊哀愍救援,云何报得父母深恩。”
这是《父母恩重难报经》,嗣昭侧耳倾听,是啊,如何才能报父母深恩呐?
神武川的养父有养育之恩,勤习弓马,奋力耕耘,让这片山川永无欺凌和饥荒,这就是养父最大的愿望,也是对他最大的报答,这不难理解。
可是太谷县的孙氏父母,有生养之恩,又该如何报答呢?难道要重新改姓归宗,侍奉于他们膝前么?那么养父怎么办。这大约是不行的,佛祖的答案是什么呐?
嗣昭凝神倾听。
觉尘僧依然不紧不慢的诵道:“佛告弟子:欲得报恩,为于父母,书写此经;为于父母,读诵此经;为于父母,忏悔罪愆;为于父母,供养三宝;为于父母受持斋戒;为于父母,布施修福。若能如是,则得名为孝顺之子,不作此行,是地狱人。”
嗣昭心中大失所望,怀疑这不是佛陀之言。
如果念念经,受持斋戒就能报父母恩,那父母挨饿怎么办?父母受冻怎么办?父母卖了小妹,送出了自己,被胥吏欺侮,何等伤心难过?念经虽好,可又何益于生人?
他不能反驳觉尘僧,心里却已经神游天外,安敬思那家伙是什么样子?
如果自己也像他那么勇猛,也许呼兰也会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会欢笑么?会脸红么?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弓马可能永远也及不上安敬思,只能在耕作上胜过那个勇猛的粟特儿,她会鄙视自己么?
莫名其妙的,心中浮出兵法上的话: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