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胡慧兰中午归来晚点了。她把锄头往门背一撂,随便做了点简单饭菜就吃了(其实也就热了两个冷馒头,就着早上所剩无几的陈菜吃了)。
她把大门反复检查着锁好,然后,靠着炕上叠好的棉絮,鞋也不脱,腿耷拉在炕棱上,眯起了觉。
浅浅地眯了一小会儿,又在睡梦中猛然警醒来。
这时她把脑袋往外院子里探了探,看到天空朗朗,旭日高照,并没有要下雨迹象,于是就又无形中忙碌起来。
每年这时候,胡慧兰最担怕老天突如其来地降一场霉雨,因为天一下雨,地里已经锄松的草根就会和土重新黏在一起,等雨停了,草根就会疯长,而且,比锄草前还要冒高一丈。
这两天她务必抓紧时间把荒草锄完,好趁头顶的大太阳将其晒死。
太阳光稍稍减弱了一些,未羊母亲就把大门锁好,然后,照例扛起锄头,马不停蹄,往小麦地里跑去了。
未羊看大门不再晃动了,就晓得他母亲已经走远了。
余兴未了的他,就又好奇地来到大门口,把眼睛从门缝里往外窥望去,同时,嘴巴里依然不知疲地‘啊啊啊’,‘嗷嗷嗷’地呼唤着。
午后时分的太阳光火辣辣的,现在,已经从大门顶移到了园子墙上了。
不过,大部分又斜射到大木门上,几乎把未羊射成一个陌生的暗影,彻头彻尾地粘在门板上。
他晓得那个影子是另一个他自己,几乎只在此时此刻才会出现这个样子。
影子似乎永远都是歪曲倾斜的,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挣扎和扭曲自身。
门缝外面,还是那条令未羊百看不厌的小巷子。
巷子由十几户人家凑合而成,除了排列整齐有序所带来的审美视觉以外,更多的是留给未羊一份熟悉的安稳。
巷子每隔十来步距离就是一个常见的大木门。
木门都是侧着巷子开的;而未羊家的大木门正好相反,是顺着巷子开的,他只消眼睛从一条细小的缝隙窥探出去,巷子便尽收眼眶。
有时他大可以望得更远一些,只要他乐意。
事实上,未羊并不想一眼望到尽头,因为他并不想在那里看到失望的东西,所以,总是适可而止,而对于那充满未知的尽头,他几乎从不去看一眼,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想象力去描绘,构思。
巷子尽头是绵绵不绝的斜下坡,未羊有时会把这个幻想成一个断无尽头的深渊。
斜坡一直斜下去,直到一颗白杨树露出上半肢腰身,在微风中尽情地抖擞着它的叶子。
未羊见缝隙外面空无一人,便又莫名地无聊起来。
未羊渴望那个友好的小男孩这时候能突然地出现在小巷子里。
正在这时,未羊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忙跑回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