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刚透着亮光。
韩元恺早早的便醒了,正站在院里活动着身子,清晨的空气里还带着点儿湿润,深吸一口,沁人心脾。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不过身上的衣服破了些小口子,衣服面上还有些灰土。
韩元恺便到院中的大水缸里舀了瓢水,就着手梳洗了下头面,又湿着手掸掉擦去身上的灰尘,再往迷蒙的水面一瞧,虽然自己现在只是穿着一件破长袍,但看上去倒也颇为精神。
他准备今日就向江家父女辞行,虽身无长物,但韩元恺相信到了城镇这些繁华的地方,先找个打杂的活计干着,总能活下去。
江二刚步出房门抻着懒腰,便瞧见站在院子里的韩元恺,不由得问道:“后生,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正趴在水缸瞧着自己面容的韩元恺,循声回头瞧去,只见江二一脸倦容,双眼红红的,几乎布满了血丝。
虽然有些奇怪,但韩元恺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回道:“哦,这几日睡得特别沉,一碰枕头就着,所以醒的也早,就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对了江叔,问你个事儿,离这最近的城镇怎么走?”
江二回道:“村里离镇上得有好几个时辰的脚程,出了村口,沿着道一直往西南方向走,便是十里八乡最大的镇子新寺镇,不过最近路上不太平,或者说漳县并不太平,你要多加小心,怎么?就要走了么?”
韩元恺颔首道:“嗯,晚辈这几日在此多有叨扰,如今身体也好了,就不在这儿麻烦江叔了。”
“也好,或许家里人还在等着你,这么多日不见人,估摸着也该等得急了,”江二回头朝着厨房喊道,“翠翠!窝头好了么?好了就捡几个包了,给后生路上吃。”
“哎,就好!”
厨房里传来一阵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见一个一身蓝色袄裙的少女快步走了出来。
却见她径直走到江二身边,把东西递给了江二,韩元恺伸到一半的手讪讪的停在半空,正要往回收去。江二虽也有些愕然,但反应却是机敏,一接过便顺手往韩元恺面前一递,巧妙化解了这场尴尬。
天渐渐亮堂了起来,接过江二手里正往外冒着热气的布包,韩元恺有些尴尬的说道:“多谢江叔,多谢姑娘,对了,江叔,不知道我昏了……”
“铛!铛!铛!”
韩元恺正想借机打听下如今是大明哪个皇帝临朝,没承想话刚出口就被振聋发聩的铜锣声打断了。
知道这是召集村民的铜锣声,江二他意味深长的撇了面前的年轻汉子一眼,也来不及再听他说话,顿时拔腿就往外头走去。
看着江翠翠也跟着往外头追去,韩元恺更不能单独留下。
王家大门外的那一大片空地上,昨日的道台早就拆掉,被王家的小厮们劈成了柴火。
趁着村民们还没下地,王青把庄里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起,准备把朝廷公文的内容读一遍,然后再看着底下的人群,都将因此而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脸来,想想他就觉得十分快意舒畅。
他的大大,人称王三太爷,无儿无女,死了之后偌大家产都分给了这些苦哈哈,作为他最为亲近的侄儿,王青反而连一分好处都没捞着,虽然籍着此事,他自己也博得一个好名声,可在昨日一切都毁掉了,这次他不仅要把丢掉的拿回来,还得管这些瓜分了他家产的贱民再收点利息。
这般阴阴的想着,又瞧着底下人群不时投来疑惑的目光,王青感觉威望受到了严重的挑衅,在人群中快快的扫了一眼,随后沉声说道:“江郎中,你也是庄里为数不多识得字的人,我这有封书信想请你给瞧瞧。”
人群安静了下来,随着王青的目光回头看去,江二忙道:“不敢,我也只是粗浅认得几个,怎好在里长老爷面前丢丑。”
王青面皮上带着笑,语气不冷不热的说道:“江郎中,怎么今日倒过谦起来了?你还是看看吧,这可是县衙昨夜里差人送来的官府加急文书。”
江二闻言心里便是一动,也不好再拒绝,穿过人群走上前去,一脸凝重地接过信封拆开一瞧,待瞧清了上边的内容,却也不由得大吃一惊:“什么!这次不仅多加了两道饷,还得把前些年灾年赦免的补上?每亩多加九钱饷银,加上以前的五分银,这……”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村民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疑惑和迷茫的你看我我看你,眸子里全是不可置信的眼神。
王青面上仍挂着笑,闻言点了点头:“江郎中,你可看准了文书上的县衙公印?大伙儿都听清楚了吧?也不是我逼你们,官府限期三日内必须把这次朝廷征收的田赋交齐了,否则,我也省不得要按章程办事了。”
江二闻言不禁摇头道:“里长,不说往年灾年免掉的,就说现在,一亩薄田就要交九钱五分银,可就是以往大丰之年,平均亩产所得也不过四五钱银子,这如此之多的田赋,乡邻们就是不吃不喝,也还亏着二三钱,这叫大家如何凑的齐交得起?”
江二话音刚落,下边便轰然大乱。
“这定的是什么赋税,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官老爷们这不是让咱们赔钱种地?”
“里长老爷您能不能替大伙儿想想法子,去衙门说上一说,这也实在是太荒谬了。”
“是啊,里长老爷,你替咱们去跟衙门说一说情,这赋税无论如何也定得太不合乎情理了,我们都愿意签下万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