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对!
虽然他亦自称贫道,虽然那声气与东方举有八九分相似,虽然他行来言来亦是与东方举一般混赖滑舌,可其中气韵风骨却还是殊途异径......终而虽是强己所难,然刘赫还是要垂头断定,来人绝非是他翘足引领的混厮,而是那郑凌琼口中“与国师颇是相像的”尊上是也。
原本刘赫于郑凌琼所说将信将疑,只当她为惹人注目而言过其实、甚至故弄玄虚。而自踏足此处起始,他虽断定那为首之人若非东方举、亦当是他族中之人,然如这般声像神似,却是他始料不及。
东方举曾道他本无亲兄亲弟、而其余堂表兄弟又是悉数隐在“世外”不出,如此何来如此相似之人?纵按“人有相似”之理,可在寻常人家访得面目相近之人,也断不会有那般手段、能使盛远折腰。
“然他是谁?”刘赫之思扶摇万里、刘赫之心急切如焚。他甚至想去一问盛远、齐恪此人样貌,然他们一个已甚是不耐、转过脸去,一个则正忙于安抚盛馥,显然皆是无暇予他。
如许只有“等”字一法可寻。刘赫竭力捋平着心境,又不时要按下“不定还是那混厮”之想,唯待那人现身一证--究竟是他积虑成疾、还是他洞悉了某个本不该知之秘!
一袭天青倏忽而入,刘赫为此险些又要再次惊起。一般的清隽、一般的不羁、一般的超逸,还有一般的混泼之气......若不是那人无有青发三尺,若不是末杨颤栗着喊出一声“尊上”又将自己跪得笔直,一恍中他简直就定是东方举,一点无疑!
刘赫心怦如鼓、悸动得似要喷薄而出,他忍不得看了来人一眼又是一眼,终于在四目相接之时,得获了一抹抿笑。
“勿急勿急,待贫道叙罢了家常,再与陛下以礼相见......不过,老而为尊,贫道当不须拘礼了罢?!”
“来来来,你们都来见礼!”那伪东方举往盛家兄妹并齐恪招着手,几步就踏到了案几之侧,
“愈发张狂,竟稳坐主位不让!”他肃起脸,一板一眼地训斥了仍翻脸不回的盛远,待等落座看见了盛馥,却绽出了一个极其慈爱可亲之笑。
“采央的女郎虽生得不如兄长那般绝世标致,然一身的气韵fēng_liú倒也是少有人及,也是另一番绝世了罢!”
盛馥愕然!来人就罢了,来一个青袍人也是罢了,此一青袍之青与之前所见不同、亦可罢了,甚至此人原是齐恪所道之“他”都可罢了,然为何他开口就是她母亲的闺名?且这顺手拈来之态,已非是熟稔可止!
“尊驾何人?为何知晓我母亲闺名?”盛馥不问盛远也不询齐恪,不想做出些慌乱怯怯之态,凭白让他讥笑了去。
“错错错!你当喊贫道一声舅祖亲才是,哪是什么尊驾!你母亲本是我嫡亲的甥女,你若不喊舅祖亲,仅喊一声祖亲也是使得。”
“舅、祖亲?”盛馥想笑又笑不出来,此人年纪至多与她父亲相当,何能去充什么祖亲?
“不错!就是舅祖亲!论起来,初见晚辈当有见面之礼,然贫道是方外之人,就无需守些世俗之规。这样罢,你来行个拜见之礼,我们祖孙二人便是相认了!”
“啊?!”盛馥惊得只疑是自己昏了神智,待想去问齐恪是否真假,却看见了他正点头称是。
这一场“骨肉团圆”,于刘赫不啻于晴青天霹雳!若他料想不错、若他所猜为真,那么原来,他竟一直在盛家鼓掌间游弋、从来就不曾有过立锥之地?!
就在此时,那舅祖亲蓦地侧来,又赐了一笑给刘赫;“思缜思密本是不错,可一旦思虑过盛,那便是适得其反,除却害己百无一用!贫道说了且等,陛下就当且等,何以就要胡乱猜想?”
“来来来,快些来拜见!”他又丢了刘赫,转回去绕盛馥,“实则你的夫婿也还不曾与贫道见礼,不如一齐拜了?”
“哼!”盛馥嗤了他一声,“无有母亲引见,我岂敢乱认亲眷?且纵是真的,我也绝不认你拜你--老而不死是为贼,此处说的正是尊驾!”
“瞧瞧,利心利口,纵连祖亲都不肯相饶。殿下这夫君也是当得不易吧?”舅祖亲向齐恪摇摇头,转而自讽,“无趣无趣!甚是无趣!”
“唉!”舅祖亲又自顾自地太息一声,旋即却又朝郑凌琼招手、指着身侧的空位道,“郑娘子,你来坐!”
自舅祖亲、或该称“尊上”到此,郑凌琼就偏立一隅,只期他不要看见自己。见他逐个招惹过后终于轮到了她这儿,郑凌琼此时是心也颤、腿也颤,绝不想去却又知不去不成!
“什么祖亲、舅祖亲的,分阴就是个魔头!以前见他是肃紧些、反而还好,今日这疯不疯、癫不癫的,倒叫人实在骇怕!”
她斯斯艾艾地挪到了案几边上,左右清阴、此刻断不会有人来替她开脱说情。可她又决计不想坐在那里,硬了硬头皮、铁了铁心,只好自己先寻个缘由、试试能不能糊弄了过去。
“那个......我家陛下与盛家大郎坐了对首,奴、奴婢若是坐了这里,就要与殿下与娘娘对首,那个......于礼不合。”郑凌琼说得尤其真诚、笑得尤其谦卑,谦卑到脸颊并两瓣嘴唇都在窃窃而抽。
只是果然是糊弄不过去的!郑凌琼话音方落,那舅祖亲就已做了个痛心疾首的模样,从盛远一路指到了刘赫。
“礼?此处还有礼么?”他尤其忿忿地又看了眼盛馥,“都被骂作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