颀长的身躯着一袭金线巨蟒戏海图的铁线紫的绫罗大袄,外罩白狐茸大氅,意气风发的笑容━━我的笑容。
我伸手摸上画像的眉、鼻,这是我的,我的眉鼻。我又伸手摸向画像的眼睛、小嘴,这是你的,你的眼睛、你的嘴。
泪便这般湿了我的眼,一边轻轻的摸着画像上小人儿的脸蛋,我一边哽咽说道:“蚕儿,父皇的蚕儿。瞧瞧,你一切习父皇,无论衣食住行、神态、语气、笑颜,都将父皇我学了个十足。明明眼睛、小嘴是你母后的,可随着你刻意的习我,却怎么也看不到你母后的点滴了。乾儿、我的乾儿,你真狠心,真狠心……是恨父皇废你为庶人,将你流放黔州,从此不再搭理你,所以你宁死也不愿再见父皇一面,是不?”
乾儿的画像在我的轻抚下逐渐的消失,我心中大恸下急忙不停的想抓住,可抓在手中的都是那怎么也抓不住的、飘散的烟云,“不,乾儿,乾儿,不要离开父皇,不要。父皇流放你至黔州是为了保你一命啊。只要过几年,事情平息下去,父皇一定会接你回来,接你回来的啊。”
可是,承乾的笑容依旧消散在了烛光中。不和我说一句话,一句话。
我訇然的倒在椅中,双手捂着额头,“乾儿,乾儿,父皇从来不信你会觊觎皇位、蓄意逼宫谋逆……从来不信……”
半晌,我颤抖的伸出手,取笔,亲自在字迹消失的地方写下《秋日即目》:爽气浮丹阙,秋光澹紫宫。衣碎荷疏影,花明菊点丛。袍轻低草露,盖侧舞松风。散岫飘云叶,迷路飞烟鸿。砌冷兰凋佩,闺寒树陨桐。别鹤栖琴里,离猿啼峡中。落野飞星箭,弦虚半月弓。芳菲夕雾起,暮色满房栊。
乾儿,我的乾儿。
皇子谋反按律当诛,我斩了侯爷、斩了杜荷,斩了……独独没有斩我的乾儿。那是因为我不舍,不甘。
因为我的乾儿是我最心爱的儿子,我如同天底下千千万万个最普通的父亲一般细心栽培耐心教导,希望我的乾儿将来能够继承帝业。虽然身在帝王家,但我花费了大量的心血与精力,投入了太多人世间最平凡不过的父子之情……
当我收到乾儿病逝的消息的时候,我的世界再也不存,再也不存了。
我只知道,我要做我人生的最后一件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缓缓的回过神,我重新将《女则》拿到我面前,再度缓缓展开。
一一展现现在我眼前是六个小人儿的画像,有青雀(李泰)、长乐(丽质)、豫章、城阳(丽雅)、雉奴(李治)、兕子(丽珍)。
这几个小人儿的画像很是灵动,除却小时候的画像外还有他们长大后的画像,很明显,这几个孩子长大后的画像是你添加上去的。
我的手一一抚着丽质、豫章、兕子的画像,久久的舍不得移开,然后一一读着你在她们画像旁边为她们做的简单介绍。不同于秦妈妈、如云、如月的介绍,你非常清晰的写明豫章卒于贞观16年,丽质卒于贞观17年,兕子卒于贞观18年……
我的观音婢,你果然……一个都没有写错。
一一摸着她们的画像,再一次感觉到了她们三人离我而去的痛。久久舍不得松手,直至她们的画像亦烟消云散后,我才将眼光看向余下的青雀、雉奴、城阳的画像。令我非常放心的是,你在他们三人的画像旁只做了简单的介绍,并没有写下他们将会卒于何年,也就是说,我不会再发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了。
随着青雀、城阳、雉奴三人的画像、介绍消失,我看向你在《女则》卷四下做的注释:
贞观19年,乾儿病逝。
我的二郎,我知道,就算你能挺过我们的丽质离你而去的事实,就算你能够挺过我们的兕子离你而去的悲伤,但无论如何也挺不过乾儿离你而去的噩耗。我想,当你接到乾儿病逝的消息的时候,你定然会翻看此卷《女则》,完成你人生的最后一件事,然后好来奈何桥牵我的手,是不?
可是,我的二郎,你一定要相信,病逝的是李唐曾经的太子爷李承乾,但活着的是我黄金堂的第42代黄金堂主高明。
呵呵,还记不记得乾儿为自己取字‘高明’是为了什么?
是和泰儿争风吃醋啊。
他担心泰儿这只青雀将他这只蚕宝宝给吃了。所以他要做高高在上的、明朗的天空,然后将青雀好牢牢的掌控在天空之下。
万不想他们兄弟小时争你的宠也就罢了,大了却要‘争’天下!
唉,说起来,泰儿这只青雀是被你宠坏的,知道千年后的人们是如何评价你宠泰儿的么?
━━太子介弟,聪敏绝伦,太宗特所宠异。
━━其宠异如此。
━━魏王泰宠冠诸王。
当然还有‘太宗所爱’的字样是层出不穷,你为了他可以大赦雍州及长安死罪以下的罪犯,免去他所属的延康坊百姓的租赋。你为了他可以大修被后世称为‘魏王池、魏王堤’的风景名盛。你为了他专门在长安修‘落雁殿’,目的便是你这个宝贝儿子去了洛阳的时候,白鹘从京城到东都好给你的宝贝儿子送信,一天要往返好几次的白鹘在落雁殿好有个落脚点。你为了他甚至于听不得任何人对他的丁点不满,搞得所有的臣子都不敢再规谏你这个宝贝儿子……
当他从你那里要得多了,认为要什么你会给什么的时候,他便开始想要太子之位了。
夺嫡、阋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