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奕回京时,已是秋水长天。那一日,万巷空城看裴郎。
叶世涛在最繁华的那条街上开有一间茶楼,江宜室利用这便利,强拉着叶浔观看裴奕进城时的盛况。
两人就座在雅间内闲谈,打开的门窗使得她们能够清晰地听到人们高声喧谈。
男子谈论的中心,都是那个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扬名天下的定远侯裴奕。
他们说两军阵前,裴奕身为主帅,总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使得将领诚服士气滔天;
他们说裴奕用兵手段或强悍或诡异,相传西夏主帅如何也不相信裴奕不过是个初次带兵的年轻人,西夏军中不乏视裴奕为妖魔化身的传闻;
他们又说,对战期间,裴奕行事残酷杀戮太重,这是百姓与天子乐见的,却极可能成为一些言官弹劾他的理由。
——这些都是叶浔和江宜室不曾听说的。是裴奕的家人、亲人,人们一向是在捷报传来时向她们道贺,别的只字不提。
女子们的声音低一些,谈论的内容与男子大有不同。
她们说裴奕有着令人惊艳的俊美,等会儿一定要亲眼目睹,看看传言是真是假;
她们说裴奕洁身自好,与发妻伉俪情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她们还说,听闻裴奕离开西域之前,济宁侯将两名绝色女子托付给他,要他将两人带至京城,妥善安排。裴奕答应下来,自西域至京城这一路,一直命专人照看那两名女子。她们是为此担心:若所谓安排,是将两人带回裴府,那么……不该这么想的,可问题是那是两个绝色,要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江宜室听到这里,心头突突地跳,忙探寻叶浔神色。
叶浔神色怡然的喝茶,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
看不出她的情绪,江宜室又担心人们会说出更没边际的话,便说起孟宗扬与柳之南,以此转移叶浔的注意力:
“你哥哥派人观望着他们两个。这一年多,两个人可没闲着,争吵过几次,去年一次更是到了之南闹着回京城娘家的地步。孟宗扬不准,她一出门就命人把她截回去了。”
叶浔扶额,随后笑问:“近来呢?”
“唉——这事说起来是真热闹。”江宜室一副又气又笑的样子,“起先是之南张口闭口的和离,孟宗扬如何也不答应;今年春末,两个人总算是住到了一起,孟宗扬却要休妻,这次如何也不同意的是之南。打那之后,听你哥哥说,之南安分下来,性子似乎也有所缓和,不再像以前那样任性耍性子。有一段日子了,两个人没再折腾。”
这样看起来,是要安稳的过日子了。如此就好。叶浔笑了笑,没说话。
江宜室担心她为方才人们的议论忧心,开解道:“方才那些流言蜚语,不需当真。侯爷不是那种人,再说了,他真有个风吹草动的,你哥哥早就炸毛了。”
叶浔失笑。这话她深信不疑。
正是这时候,街上热闹起来。
是裴奕率兵到了此处。
叶浔和江宜室起身到窗前观望。
秋日暖阳照耀下,将士们的铠甲焕发着泛着寒意的光芒,军容整肃,步伐一致,发出沉闷如雷的震地声响。
为首之人甲胄在身,端坐在黑色战马背上,身形挺拔如剑。
西域的阳光、冰雪、胜利、杀戮随着他跨越黑山白水而归,让人惊艳的容颜冷峻如霜雪。气息肃冷让人相望生畏的男子,即便气息孤冷肃杀,依然闪着惑人夺目的芒,令一切相形失色。
这就是马踏西域疆土、威慑西夏将士、用兵与皇上比肩的新一代名将裴奕。
叶浔看着最熟悉的男子,一时心神恍惚。
这样的他,她从未见过。
这样的他,她与有荣焉。
敛起心绪,她转身戴上帷帽,对江宜室道:“我先走一步。”
“阿浔……”江宜室不免惊讶,从而还是担心。
叶浔却是眼中含笑,“我回家等他。”
江宜室笑了,“那就不留你了。”
叶浔回到家中,先去了太夫人房里。
庭昀过了周岁就会说话了,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庭旭这个做哥哥的有模有样,吃妹妹的亏也从不说什么。
这是太夫人教导有方的功劳,叶浔在孩子面前是慈母,还是没架子镇不住孩子的慈母,育儿之道还需慢慢学习。
等裴奕回家,可不能再由着他宠溺庭昀了,那样一来,太夫人的功夫泡汤不说,裴府绝对会出个女二世祖。
叶浔回房时,两个孩子在一起玩儿一堆瓶瓶罐罐,兴致正浓。她也就任他们留下。
进到正房,忽然觉得乏得厉害,卧到寝室内的床上小憩。
这许久了,自己都不知是如何撑过来的。
他在沙场的日子,万一这两个字时常闪现于脑海。
哪一个等着在外征战的夫君回家的女子,都会时时恐惧,害怕听到夫君负伤甚至埋骨沙场的噩耗。
又有多少人,曾切身经历过那样刻骨的殇痛。
叶浔总是不敢去抓住那个念头,总是一本正经地找事情忙碌,就此避开那些悲观的念头。
可某些个深夜,会因这念头入梦并引发一场噩梦,惊醒时总是一身冷汗。
万一……真的发生的话,能怎样?便是心碎,便是生而无欢,还是要坚强,还是要活下去。她是他裴奕的人,到何地步也要做他裴家顶门立户的宗妇,要妥善地照顾他们的孩子成人成材。
怎么样的事情,都有人幸运,有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