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书房门前时,孙氏的身子忽然歪了一下,脚步也跟着有些不稳。江屿赶忙上前两步想要搀扶,可孙氏却自己稳住了身形。
“让先生费心了,快请进吧。”
孙氏把江屿让进了书房。书房只供主人读书写字只用,所以只有书桌后面有一张椅子,还要就是窗前的茶桌旁边摆着两张小凳。
才一进门,江屿便坐到了窗边的茶桌旁边的小凳上。孙氏便微微蹙了蹙眉,茶桌不过三尺见方,江屿是客人,而她是一个新寡的妇人,于情于理两人都不便坐在一处。于是便很自然的坐到了书桌后面。
外面的雨还在下,屋里昏暗不便视物。孙氏便拿起火折子点起蜡烛。
江屿坐在窗前,光线从他身后照进来,孙氏只能看清他的一个黑色剪影。孙氏这边全靠蜡烛照亮,一有微风吹动,烛火便跟着明明跳动。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脸,气氛十分诡异。
雨声淅沥,孙氏当先开口:“先生不是有话要说吗。”
江屿的影子点了点头:“确实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我们已经查证了,周先生的遗书确实是伪造的,而且我已经大致推测出了他行凶的手段,相信再过不久便能捉到凶手了。”
天空中传来了一阵遥远的雷声,看起来,头上的雨云正在飘远。
孙夫人长长吐了口气,声音平静地说道:“然后呢,我的夫君能活过来吗?”
江屿闻言一怔,后面已经想好的话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沉默了片刻,江屿才温言道:“人死自然不能复生,不过我们找出凶手,还周先生一个清白,也算是为死者尽一份心力吧。”
孙夫人摇了摇头:“我的夫君死了,半生的积蓄也不翼而飞。他做了一辈子好人,乐善好施,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既然你们已经知道先夫的死得冤枉,那就祝你们早日抓到凶手,免得他日后再去加害别人。”
黑暗中的江屿眉头紧皱,前一日孙氏还哭喊着要梁书严惩凶手,怎的今日就对凶手漠不关心了呢?
“您不想知道凶手是谁吗?”
有微风吹来,火苗跟着一阵晃动,衬得孙氏的脸孔一阵扭曲:“先生相信鬼神之说吗?”
江屿摇了摇头:“江某是个郎中,深知人与鸟兽都是血肉之躯,所以并不相信鬼神。”
“鬼神之事我是信的。先夫曾在昨夜托梦回来跟我说他很冷,他想回家。明天就是先夫的头七,我想把他的遗体领回来好生安葬。”
江屿原本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闻声问道:“您就不想知道周先生是怎么死的吗?”
孙氏轻叹一声:“石大可的事情,西市早都已经传开了。呵呵,先夫就是那种性子,害死他的人,就算是化成厉鬼他也不会放过的。”
江屿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书桌跟前,从怀中取出了那张诗笺递给了孙氏:“这是之前借走的诗笺,现在还给您。”
孙氏木然的接过诗笺,虽是才从江屿的怀里拿出来的,可那薄薄的一张纸上却没留下半点儿温度。最后看了一眼诗笺上的那首小诗后,孙氏缓缓闭上了眼,转眼间白纸化为雪片,染得桌面一片苍白。
孙氏做完这一切,便仰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江屿没有阻拦,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您怎么给撕了。”
“人都没了,还留着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江屿俯视着孙氏,面现悲悯:“您写下那首诗的时候,一定很思念他吧。”
孙氏猛然起身直视江屿:“你什么意思!”
江屿叹了口气:“不识字的那个人,应该是周先生吧?”
“你胡说什么,谁不知道先夫写得一手好字!”
江屿没有理会孙氏的咆哮,继续说道:“所以,您才会在没见过遗书的情况下,就断定遗书是假的,不是吗?”
孙氏哑然。
江屿继续道:“我们走访过周先生的许多朋友,他虽然仗义疏财,却也喜好奢华,所以,您府上才有那许多的贵重家具。相比起来,这间书房却要雅致许多。而且,刚才室内的光线昏暗,您却毫不费力的点上了灯烛,可见,这里平时都是您在使用吧。”
孙氏不再理会江屿,起身便往外走:“一会儿我还要去大理寺领会先夫的遗体,如果您没有别的事儿,就恕我不奉陪了。”
雨,不是何时已经停了,只有瓦檐和草叶上还零星落下几滴水珠。
江屿走出书房,在与孙氏擦身而过时,他悄声说了一句:“昨晚跟仇人一起吃饭,您的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江屿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满是慈悲,仿佛他已经读懂对方心里的苦楚。孙夫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两行带着温度的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落到地上,与地面的雨水混在一处再也难分彼此。
江屿走出周家时,西市已经恢复了昨日的热闹,车马与行人混在一处,天南海北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合着食物的香气与牲口的臭味。
江屿看着眼前繁荣的西市,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距离午饭时间还早,江屿便打算逛回春香阁去吃午饭。他一路闲逛,经过的每个摊子都要看上一看。走的虽然慢,不过却也买到了一些十分稀有的药材。
江屿回到春香阁,才一进门就被梁书撞了个满怀。手里提着的药材都差点儿飞了出去。待看清对方的身份后,梁书一把拉起江屿就往外走。
“等你半天了,你这家伙不好好在青楼待着,跑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