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对天乡楼倒是并不陌生,在石板村的时候,他就是被天乡楼的兰姨绑架到了璧山,也是在那里结识的梁书。只是璧山与京城远隔千里,只怕两个天乡楼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可令他不解的是,春意满听到天乡楼这个名字时似乎并不惊讶,甚至听到谋反的时候也没见他有几分意外。
联想到他之前说过的那个梦境,江屿忽然有了个猜测,莫非春意满要找的梦中美人就是这个春十三娘,而他记忆中的那场火灾,就是焚毁天乡楼的那场大火?
唐若曦曾经说过,春香阁失踪的婆子也许就是被春意满带走的,他记得那个婆子好像是被大火毁了容貌,难道那婆子是天乡楼的旧人?
一念及此,江屿看向两人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玩味。
春意满故作吃惊道:“反贼?这不可能吧,青楼里的的女子要怎么谋反?”
几杯美酒下肚,李荣见春意满是真的很感兴趣,便也渐渐起了谈兴,竖起一根手指在春意满眼前摇了摇,道:“你不会以为谋反就是打打杀杀吧?那么干的都是傻蛋,真正的谋反都是背地里使坏!我听说是有人从宫里偷了个人出来,给藏到天乡楼了,后来事情败露了惹来了官军的围剿,这不是嘛,一把火就把整座楼都给烧了!”
春意满又给李荣倒了一杯酒,继续问道:“皇宫护卫森严,他们竟然有人能从宫里偷出人来?”
李荣呵呵一笑:“这件事儿我也是听说而已,至于是不是真的我可不敢打包票,不过天乡楼确实是在官军围剿的时候才起的火,这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
春意满的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缝,歪头看向李荣:“莫非是你亲眼所见?”
李荣连忙笑着摆手:“实不相瞒,这些事儿也是听我小舅子说的,他住在长庆坊,离着天乡楼不远。”
春意满默默点头,眼中似有一抹失落的神色闪过。
李荣正说到兴头上,见没人追问,便又径自补充了一句:“因为烧死的人太多,那地方就一直空着,这么多年啥事儿都没有,可去年才说要在那建慈幼局,可图纸都没批下来呢,周尚书家里就又走了水……诶,你们说那地方够不够邪性?”
春意满闻言只是挑了挑眉,李荣却像是受到了极大地鼓励似的,又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坊间传闻。像是每到月圆之夜便能听见女子的哭声,又或者是喝醉的更夫见到红衣女鬼从绕着火场徘徊,诸如此类的故事讲了许多,直到桌上已经没了酒菜,这才意犹未尽得起身告辞。
送走了李荣,春意满长长呼了口气,转向江屿歉然道:“生意难做,让先生见笑啦。”
江屿其实很喜欢这种谈话,没什么内涵但是听着有趣,若非自己也是客人,不然,他还真想拉着李老板彻夜长谈呢。
“哪里的话,我觉得这位李老板很有趣呀,其实我还真想听听女鬼的事儿呢。”
春意满哈哈一笑,把江屿拉倒一边喝茶。
“初见先生时就觉得您十分风趣,想不到竟也是个妙人。”
江屿看了看空荡荡的餐桌,不由挠了挠鼻子,有些腼腆的说道:“庙里的伙食太素……不好意思啊……”
春意满连连摆手,一边给江屿倒茶一边笑道:“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奇怪,先生本该是个性情洒脱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并不相干的妇人颓废至此呢?”
春意满原本是想打趣江屿那一缕白发,可江屿却把目光移到了茶杯上,视线随着茶叶在水面上转了几圈,才缓缓开口道:“我是个走江湖的郎中,一直也没什么理想,只想着能凭医术治病救人,当然啦,要是能多赚些钱那就更好了。”
轻轻叹了口气,他才继续道:“这一路走来,我也见了不少人,可我忽然发现医术能做的事儿太少了,有时候甚至不如一个杀手。有个我很讨厌的人曾经问过我,救一人可死一万人,你救还是不救,杀一人可以活一万人,你杀还是不杀。”
春意满扬了扬眉:“那先生是怎么回答的呢?”
江屿摇了摇头:“作为医者,我肯定不愿意亲手杀人,可作为人,我又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所以我一直都没有答案。”
春意满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点头道:“确实是个有趣的问题,不过以我之见,先生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江屿豁然抬头:“此言何意?”
春意满呵呵一笑:“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行相远,这难道不是小孩子都懂得道理吗?人分善恶,如果救活一个忠义之士会让无数恶人认罪伏诛,我们岂有不救的道理?如果杀一个罪大恶极的恶人可以救活万千百姓,杀之又有何不可?所以你应该这么想,杀一个极恶之人尚且能活千万百姓,那么救活一个忠义之士,岂不是等同于救活数万万百姓吗?如果事情正好相反,我相信先生也一定能做出争取的选择。”
江屿闻言豁然起身,嘴唇动了几次,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春意满不慌不忙喝了口茶,才继续道:“都是凡人,谁也不是神仙,自然没法确定眼前之人的善恶,所以做事只凭本心的善念就足够了。法空大师不是总说:一念之慈万物皆善嘛。”
江屿慢慢踱向窗口,手上把玩着额前那一缕白发,喃喃自语道:“一念之慈万物皆善……莫非这杀心也是善念?”
春意满没听清他的呢喃,见他还是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便开口道:“就算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