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整个世界仿佛只有雨水降落,其他的一切事物都似静止,与昨日战场上厮杀喧嚣相比,仿佛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不过,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在女真大营附近数里这内,还冒雨潜伏着几名探子,那是西军的斥候,负责盯梢女真大营。
但如此能见度下,他们又不能太过接近,其实也只能隐隐约约通过对方大营中是否有用于做饭生火的炊烟或者偶尔响起的战鼓声,来判断西军是否撤军。
翻山越岭去京城的探子最近有没有回来的!种师道一边在白虎节堂门口卫兵的帮助下,脱下身上湿透的蓑衣挂在门外,一边走进白虎节堂,对站在门口边上的长孙种彦崇问道。
种师道的两个儿子已经在去年抵抗金兵第一次围攻汴京城时战死,如今就剩下三个孙子。
长孙种彦崇说道:回禀大帅,京城方向还没有新的探子回来。
说着话,种彦崇给年岁已经六十多的种师道递过来一杯热茶。
种师道治军极严,军中不论亲族,就算是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只能称呼他军职。
种师道喝了一口热茶,说道:传令下去,春雨寒气很重,注意保暖,我们军中伤药已经不多了,若是生病会很麻烦。
大师说的是,这种天气下的确容易着凉生病,末将刚才去城头望楼也转了一圈,女真人的侦骑都受不了这种鬼天气,都撤回去了。 种彦崇接过种师道有些潮湿的外衣,递过来一件干爽的外衣,一边伺候种师道穿上,一边随口说道。
你说什么?种师道身体突然僵住,然后猛的看向种彦崇。
种彦崇愣了一下,将刚才所说的话双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那完颜宗望绝不会犯这种错误,而且女真人极能吃苦,绝不可能因为这点风雨便收回斥候。种师道脸色微变,一边给孙子传授经验,一边起身直接出了白虎节堂。
种彦崇突然想起了什么,也是神色一变,快步跟着走了出去。
种师道重新穿上蓑衣,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亲自上了潼关城头最高的望台,透着细雨蒙蒙的天地,仔细向数里之外的女真大营看了半响。
表面看起来女真大军的大营和以往这些天没有多大的区别,甚至隐隐约约还能够听到对方大营中传出的战鼓声,但却就是看不见丝毫人影。
大帅,末将派出去的斥候回报说他们炊烟数一直没有减少过。 种彦崇在旁边说道:大帅放心,末将一直安排人盯着他们!
种师道却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皱眉沉思半响之后,说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以完颜宗翰的统兵打仗之能,即使天气再冷,也不可能不派出哨兵游骑,否则他焉能将我西军死死挡在这里快三个月。
种彦崇脸色一变,说道:大帅怀疑完颜宗翰已经撤军。
种师道没有回答长孙种彦崇的问话,而是直接下令道:种彦崇,你亲自带人出去,接近女真大营去打探一下。
种彦崇恭敬称喏,然后匆匆下了望台。
没过多久,种彦崇便带领一百名精骑出了潼关城。
此时地面湿滑,骑兵也不敢跑得太快。这一百骑兵都手中弓弩上弦,手握长长的马刀,做好随时厮杀的准备。
不断接近女真大军的大营,种彦崇终于看清了女真大营,只见大营门口竟然连警戒哨兵都没有,不由脸色一变,略一犹豫,便咬着牙纵马向女真大营疾驰而去。
旁边亲兵喊道:少将军小心,还是让卑职进去打探吧!
种彦崇没有理会亲兵的提醒,下了马,小心的摸进到营门前,只见营门大开,顺着营门看去,一个人影都看不见,虽然依然有金鼓声断断续续响起,炊烟也不少,但是却没有任何人声。
种彦崇暗道不妙,向后挥了挥手,旁边一百名骑兵便咬着牙直接冲进了女真骑兵大营。
一炷香功夫之后,这一百名骑兵已经开始有人回来,一个个一脸惊疑的说道:少将军,女真人竟然已经撤走了。
种彦崇惊疑不定,脸色也有些难看,对方大营中帐蓬林立,五万大军却悄无声息的逃走了,而他统领斥候营,负责盯着女真大营却毫无所觉,这已经是极大的失职。
不过,女真人撤走,岂不是他们西军就可以去汴京城勤王了。
少将军,那里有人!一名亲兵指着一个帐蓬口,种彦崇转头看去,一个重伤垂死的女真士兵,爬在一个战鼓上,手中拿着鼓槌,每过一会儿,便吃力的举起敲击一下战鼓。
很快,一百名骑兵全部回来,通过他们的报告,种彦崇才知道女真大营中还剩下十几名重伤垂死的士兵,有的负责生火冒着炊烟,有的则不断的敲击战鼓。
快,回城。 种彦崇知道事关重大,上马赶紧向潼关城赶去。
只是,待他将女真大军已经撤走的消息告诉种师道之后,后者瞳孔骤缩之后,便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并没有立刻下令出城赶往汴京城。
种师道没有立刻去勤王,不是因为天气恶劣、不利行军,而是因为女真大军此举太反常了。
想了一会儿之后,种师道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身体一个踉跄,若非种彦崇在旁边扶着,差点没跌倒在地。
难道难道汴京城已破,我大宋已亡,女真狗贼有了援兵,此时撤退是想诱我出城去汴京城勤王,然后对我伏击。种师道喃喃自语,泪流满面,整个人在瞬间苍老了十多岁,甚至有了行将就木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