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过半。
傅三千耷拉着脑袋,上眼皮快要坠落到下眼皮上,眼见着便要会见周公了,却被耳侧一个轻柔的声音惊醒:“还没有人招吗?”
声音柔和缥缈,声音的主人更是和善客气。
然而傅三千不仅惊醒了,而且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几个跃身,直到自我确认了一个安全距离,方才站定,然后摇了摇头。
此时的冷香已经没有多少进出的气,然而还是顽强地活着。
有些距离行刑太近的人,衣衫上都沾了新旧不一的血迹。
殿下七八十人跪了半夜,脸上也如同被霜打了一般,然而这些人的心里比霜还冰凉。
还是没有人招供,如果冷香直到咽气也没有招供,只怕他们全部都要死。
这些人倒是没有怨恨贾东风,他们本就是下人,如今他们之中有人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牵连了所有其他人要共赴黄泉,若要怨恨,应该要怨恨始作俑者才对。
甄连城的眉间汇聚着不可逼视的端凝之色,脸容的轮廓在朝阳的映射下显得格外锐利深邃。
他朝着傅三千,理所当然地勾了勾手指。
傅三千嘟起嘴,有些不情愿的,然而还是很乖顺地走到他的跟前。
甄连城俯下身,附着她的耳朵低低说了几句话。
傅三千的眸子一亮,立刻转过身,冲着所有跪在地上的宫人宫侍道:“不必都跪着了,所有人都跟着我去一趟慎刑司吧!”
所有人的脸色都迅速灰败下来,明明春日的阳光那么好,但他们可能永远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慎刑司是个比掖庭还要可怕的地方。
慎刑司的贾姑姑是圣帝身边的陪嫁侍女,过了二十岁便自梳不嫁,发誓一辈子追随圣帝,圣帝顺利登基,傅殇自然是对外最大的功臣,对内,却少不了这位姑姑的功劳。
外朝与后宫,向来密不可分,外朝的臣子不服气圣帝且有气节的血谏金光殿,不服气圣帝却没有气节的可是会搞暗戳戳的刺杀的。
多亏了这位贾姑姑,没有一个人得手,倒是那些主使之人,被圣帝反杀了回去。也是因此,贾姑姑被赐了国姓,是在贾东风之前得了国姓的女子。
然而贾东风与这位以阴狠之称的贾姑姑并没有什么交情,只是偶尔在圣帝面前碰到点头示意,即位之后例行见了见她,说了一番场面上的勉励话。
倒不是贾东风笃定自己不会像圣帝那样需要这位贾姑姑的襄助,实在是两人岛懿灰谎。道不同导致的不相为谋而已。
贾环围着雪白的狐裘,束着手站在慎刑司的门口,远远望见贾东风的殿前近侍傅三千领了七八十人过来,也不上前相迎,只是微微眯了眯眼。
鱼尾纹已经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然而她的眸子依然灵动锐利,一头又长又顺的头发高高盘起,未戴任何钗环,一身赤红的锦衣,不怒自威。
傅三千走到近前,便感受到了这位慎刑司大人的威严,恭敬行礼道:“贾大人。”
得益于圣帝的殊宠,慎刑司不同于宫内其他司,虽是内廷,却称外职,贾环显然也很满意于这个称呼,冲着傅三千微微颔首,张口道:“这便是重华宫所有的旧人?”
这些人不仅仅是重华宫的旧人,大部分也是仁德宫的新人。
少了这些人的服侍,甄连城一早便顺手安排其他宫的人手补了一些过来,堪堪维持住仁德宫正常运转所需的人手。
傅三千笑道:“贾大人真是消息灵通,不到两个时辰便知道了此事。”
贾环笑了笑:“为陛下分忧,是我等的分内之事。”她自然不会告诉傅三千,就在甄连城下令索拿重华宫旧人时她便知道了。
她的人生志趣经由圣帝成全,可惜圣帝早逝,新皇明显对她的特长不感兴趣,如果她再不暗暗寻找可趁之机,只怕这慎刑司终将慢慢没落下去。
对于大周和贾东风来说,这场祸事来的真不是时候。
然而对于贾环来说,这场祸事来的正是时候。
傅三千的神情更为恭敬有礼:“那这些宫人就交给贾大人了。”
贾环微一点头,挥了挥手,身后便出现两个鬼魅一般的身影,领着这七八十个宫人宫侍入了慎刑司。
直到目送最后一个宫人走入这宫中最黑暗的地方,傅三千这才正色道:“有劳贾大人,把这些人的家底和软肋都翻一翻。”
贾环了然地挑眉抬眼:“皇夫这是要各个击破?”酷刑难免屈打成招,攻心为上,看来这次倒是不用大刑了。
傅三千看向贾环的眼中不觉多了一层敬畏,甄连城甫一跟她说这计划,她初听觉得匪夷所思,再听下去方才觉得实在是高招妙计,不想自己才说了这妙计的开头,这位贾大人便知道甄连城的意图了:“没错,那个宫人眼见着问不出什么来了,但这些人当中必然有她的同伙,只要细细查过每个人的家底和阴私,利用这些常人所不知的家底软肋,再说那个宫人已经招认了,若是再不招,恐怕要吃更大的苦头,半真半假地利用他们的软肋威胁利诱一番,想必会有人愿意站出来说一说这来龙去脉。”
贾环束着手含笑道:“陛下真是心软。”
傅三千笑道:“也不全是心软,顺着细藤万一摸着个大瓜呢!”
贾环不知真心假意地唇角一勾:“不错。”随即抬脚向慎刑司内走去。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击破这些人的心理防线,让他们哭着喊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