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青走进客厅,“金哥,我有点事想问你。
金得利起身迎上来,“沈大少,药吃了吗?”
“你上次跟我说,当年爆炸案发生后,你冲到爆炸现场,看见担架抬出了陈锋。”
“第二天,又在报纸上,确认了陈锋儿子的死亡。”
沈天青努力压抑情绪,“我想问,你确定自己看到了陈锋的儿子被炸死吗?”
“这我怎么能看见?”
金得利摇头,“炸伤的人太恐怖了,根本谁也认不出来。当时认领遗体的时候,有几具没人认。后来陈锋的大儿子来了,他说里面有一具尸体是他弟弟。”
“所以还有无人认领的尸体?所以死者并不是只有三个?”沈天青的声音逐渐失控。
“天青!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沈西来沉着脸,站起身,“回答刚才金哥问你的话,你吃药了吗?”
……
很长一段时间里,陈伟贤都觉得光晕特别美。
比如冬夜的火苗,太阳升起的瞬间,甚至还有爆炸一开始,那一方被映亮的天际。
直到疼痛感切切实实地砸下来,压垮了他全部的生活。
那天晚上,他说服哥哥伟民,两个人一起去化工厂里陪父亲值班。
那年伟民正读大学,伟贤也开始准备艺术考试,表演班的老师,有意推荐他去考影视特长班。
“也许能当个大明星也说不定呢。”哥哥总这么开玩笑。
可是,爆炸发生了。
后来的事故检测报告里显示,化工厂在匆忙搬迁到新址的过程中,未能准确检测所有安全隐患。
导致2号仓库的安保措施不过关,存放的化学物品发生反应,直接导致了爆炸。
当晚,化工厂里值班的工人有十几个,陈锋大叫“起火”的时候,陈伟贤急着就往外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救火”。
他没想到,冲出去的瞬间,迎面撞上第二次爆炸。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护士说,“你应该庆幸,离爆炸点那么近,居然能捡一条命。”
巨大的疼痛之下,陈伟贤想流泪。
护士又说,“别哭,你起码四肢健全,你叫什么名字?你的脸坏了,也没有家属来认你。”
跟很多伤者一样,陈伟贤的声带受损也很严重。
大概一个星期后,哥哥终于出现在病房里。
他激动地扭动着身体,听见哥哥说,“伟贤,我仔细算过了,虽然爸的伤势重,但终究抵不过人命钱。”
“只有你炸死了,我们拿到的赔偿金才能更多一些。现场炸死的几个临时工里,有外地的打工仔,根本没人认领尸体。”
“我就直接去认了,从此以后,你就当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化工厂的人,会支付所有伤者的医疗费用。”
“等你出了院,再回到家里,跟我们一起生活吧。”
那种感觉很奇怪。
在很多黑夜里,陈伟贤在剧烈的疼痛中,盯着天花板想。
自己究竟是谁?以后该怎么办?
事实证明这些都是多虑。
因为人在犹豫的时候,往往是因为误以为自己会有很多个选择。
但现实就是让人明白,其实人生别无选择。
他出了院,哥哥来接他。
他问哥哥,能就这样出去吗?
哥哥说能。
可是一出医院门口,就有一个小孩看着他哭了。
然后,那天他们遇到了三辆出租车拒绝载客。
陈伟贤住进了六单元。
哥哥说自己今后就住在宿舍,让他安心留在家里。
也不是没有事情做,他需要照顾父亲陈锋伤得很重。
一开始不能走路、手也不能拿东西,全要靠伟贤。
他白天就照顾父亲,到了晚上才过一个人的生活。
主要是看书跟锻炼身体。
陈伟民从学校回来,看到他恢复得那么快,非常惊讶。
倒是他能开玩笑:现在虽然成不了明星了,不过还算幸运吧。
很快,问题开始暴露。
当时以为,有钱就是最大的保障,可是随着彭城一路飞速发达,物价飞涨,生活的压力不断加剧。
伟贤想出去找份工作,但都因为没有正式的身份而作罢。
他只能在深夜里出去打打零工,还需要帽子口罩全副武装。
他心情苦闷,想找哥哥帮忙。
却在走进哥哥的宿舍房间时,发现了衣柜里的一个塑胶人偶。
哥哥跟他解释,说这是一种特殊癖好,并不是变态。
他有些不懂。
虽然他并不喜欢,可是那层塑胶却让他感到安全。
他跟哥哥说,如果他也能打扮成人偶的样子,或许就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外表了。
没想到,哥哥真的买了塑胶衣给他。
穿着塑胶衣,一开始并不舒服,需要慢慢练习,才能呼吸顺畅。
他为了锻炼自己,有时干脆穿着塑胶衣,夜里出外跑步。
平时,他从来没有遇见过人。
直到2012年的那个晚上,他听见了求救的声音。
是一个女孩在求救,声音充满绝望。
陈伟贤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形象,一股脑地冲过去,看见一个男人,正压在一个女孩身上。
想也不想,他直接走过去,捡起一块石头,猛地砸下去。
女孩恐惧地爬远,他就走过去,想要扶起她,或是对她说两句安慰的话——“别怕,我会保护你”那一类的。
直到他看到女孩望向自己的惊恐的眼神,他才陡然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