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魏长磐这一拳差点就直接打脱了下巴,让原本不打算伤人的少年郎一怔,大概是自持身份毫无防备,体魄锤炼还不到家,也就是靠药罐子泡大的境界,即便到了二层楼地步说不定还比不过一个厮杀熟稔的一层楼武夫。
眼中有喜色一闪而逝的那人直接后仰倒地,“打人啦”的惨嚎声震耳欲聋,附近街上行人多有被这动静引来。
魏长磐见这一拳竟是险些伤人,不由就是有些内疚,想着先把那人扶起来再说,没料想手才欲伸上去,那人嚎叫愈发惨烈。
周围人指指点点,有人感慨世风日下,大尧律法下有人竟敢当街行凶,大多还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只是没人敢出手拿下那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半大娃儿,毕竟事不关己,谁乐意去做那引火上身的事儿?撑死了就是说不准快闹出人命,才去找那些捕头捕快来。栖山县向来富饶,民风也不如何剽悍,鲜有流血斗殴的场面,断胳膊断腿的都少见,因而镇上捕快也是个闲差。
五更饭罢去点卯,早晚各巡街一趟,从城南走到城北再从城东走到城西,就是找个茶摊子闲坐半天,按常理来说这个时辰又不多暖和,街上是断然没可能有捕快现身,可偏偏这会儿就有两双新旧不一的官靴踩在这条街面上,打扮大体和常人相同,只是腰间配的那把官刀和那条捉拿人的绳索,使得镇上的泼皮无赖和有些小偷小摸癖好的通通敬而远之。
栖山县总共不过一万多人口,一个捕头搭上二十来个捕快就足矣,城东这片地面向来是归韦大韦二两兄弟管辖,两人都是快三十还未曾娶妻,窝在爹娘留下来的宅子里凑合着过,催租抓丁的事儿把握得分寸恰到好处,在这一县之内也是数得着的。
只是靠着每月不过二两几钱“工食银”,二人度日尚可,娶妻艰难,街坊领居又多是大小看着二人光屁股长大的,打秋风的手段二人还真使不出来,故而比起那些个“生财有道”的同僚,二人日子属实不算好的。
老天开眼,知县老爷独子今日不知道为何大发善心,二十两一锭的偌大银锭丢给二人,只是要求二人午后巡街到日落即可,二人自然是没话说,屁颠儿屁颠儿地哥俩就把这条街来来回回趟了三遍。
正趟到第四趟时,二人正琢磨这要不要去喝两碗茶水,就听见前头人声鼎沸起来,顾不得润嗓子,喘着粗气奔上前,就看着一个背着大包袱的黑瘦半大小子和一个扯着嗓子干嚎的年轻人。
听着那些周围看客七嘴八舌讲了两炷香功夫,韦大韦二才勉强摸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是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和那半大小子有些言语冲突,后者二话没说就是一拳把人打倒在地,后头还想接着逞凶,在他们的“义愤”下才收敛了行动。
韦大韦二这血脉兄弟对了个眼色,在捕快这差事上摸爬滚打十来年的二人就明白那二十两银子不是那么好挣的,多半是要做些那位知县老爷独子不能摆上台面的龌龊事,才用这些手段把自个儿脱干净,只是到头来如果事情败露,这笔账多半要算在做事人的头上。
做事更沉稳些的韦大用那双公门修行了十余载的火眼金睛,细细打量站着的半大小子,一身衣裳不是多贵价的货色,但做工精细,不是大富大贵,但一个小门小户的殷实人家总跑不掉,躺着的那位可就有些讲究了,一身行头没有小三十两银子下不来。
见有捕快过来的魏长磐也有些慌张,毕竟在大尧律法中的斗讼律,对当街斗殴的处罚可是要足足十两银子,相比之下挨几下鞭子对魏长磐而言倒不算什么了。
待到韦大留意到魏长磐眼神,心思大定,原来是个拿捏起来毫不费力的半大雏儿,亏得他还要多费心力,萧公子也真是,人傻钱多,就这么屁大点儿事儿还用得着二十两银子?一出手都快抵得上他一年薪俸了。
韦大清清嗓子:“大胆,竟然敢当街逞凶,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说罢就对弟弟韦二撇撇嘴,韦二见魏长磐毫无动作,就掏出绳索结结实实给魏长磐双手束缚,牵着另一头绳子,拉到县衙里头大牢关上两天再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对魏长磐这种未及冠的半大小子,斗讼律附律上处罚颇轻,少年郎所忧心的银子一事倒也无此例。
对魏长磐束手就擒,韦大还是有信心的,毕竟斗殴和拒捕之间的差距可是天壤之别,后者若是情节严重说不准就得被流到北方酷寒之地去开荒,性命保不保得住都不好说,不然就凭韦大韦二的三脚猫功夫,要逮住一个执意逃跑的武道一层楼,还真不容易。
“算你小子识相,回头到了号子里头就没小鞋穿喽。“
萧谦在暗处,视线随着被束住双手垂着脑袋,跟着韦二一步一挪的魏长磐移动,直到不见人影才转身离去。
不过是二十两银子,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人情,就能让一个身世清白的人身陷囹圄。
那些动辄就是翻云覆雨撼动一州一国的高高在上人物,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又是何等的令人心神往之?
萧谦潇洒一笑,从容回到那座县太爷府邸。
待到那座府邸的大门闭合后,有一人影从街角转出,对着那座栖山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府邸,啧啧称奇。
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
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顾知黄雀在其傍也。
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