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孟轩鹤与林初南二人,一个在里面的炕上,一个站在门口,隔空对望着。
一旁的奶娘孙氏和苏海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在主子面前也不敢多言,皆做垂首恭顺状。
过了半晌,林初南才对着那抹明黄的身影淡淡地问了一句,“是皇上吗?”
孟轩鹤听此,些许尴尬。他这是多久没来过温室殿了,儿子方才一见到他辨认了半晌,王氏见到他又是如此。
他们竟然连他的样子都没记住吗?
孟溪舟年纪尚幼,与一个人长时间不见面自然会对那个人的长相产生陌生之感,而林初南对孟轩鹤是何等地熟悉,怎么会认不出他?
正是因为太熟悉了,林初南才奇怪,为何刚才她在门外没有听出是皇上的声音?
此时,又亲眼看着他,她觉得这是他,又不像是他,倒像是,另外一个人。
皇上以前是从不会这么亲昵地去抱太子的,皇上提起太子之时,常言“夫帝子亲王先须克己”,尤其孟溪舟小小年纪就被立了太子,更要严格管教,才能让他长大之后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
她不禁歪了脑袋细细地去观察龙颜。
清逸俊美,不减当初,但他一双眸子亮若星辰,炯炯有神。
在她的记忆中,皇上的眼睛总似蒙着一层纱,目光朦胧而忧郁,她知道都是社稷之事让他忧心,何曾似此刻这般明亮光采过?
她不禁想起那夜在椒房殿,苏海生手勒白绫咬牙在她面前说的话——
“您以为皇上这个时候还想再见到您吗?林万里恃权擅政,皇上已经忍了很久,早就想将林氏除之而后快了,要不是为了稳住林家,皇上根本就不会立你为后!”
又思及刚刚在椒房殿春雁之言——
“张婕妤在皇后停灵的日子里就偷偷地去见了皇上,还还侍、了、寝。”
她的心骤然一紧。看来她的死真的没有对皇上产生什么影响,什么哀伤过度,闭门不出,持续辍朝,只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他倒是比以前更加春风得意。她再一次认清了,从前种种宠爱都是帝王权术,那种耻辱与疼痛再一次袭卷了她的全身。
这样的她,再去靠近他,再去争后位,是何等的别扭。她想到自己刚才在椒房殿暗下的决定,才明白,这是一条多么艰难的路。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负心的,杀了她全族之人的男人,露出笑容,更别谈奉迎邀宠。
她怔怔的有些呆立。
孟轩鹤眼中的星光亦有一瞬的跳动。
刚才王氏那个不经意的歪头的动作,林初南也时常会做,遇上什么难解之事,遇上什么意外之人,或者顽心大起之时都会不自觉地歪一下头。
孟轩鹤丰润的嘴唇紧紧抿住,将太子放到了一旁,右手习惯性地放到了左腕之上,那里由一条黄碧玺十八子手串代替了他的vac腕表。他慢慢捻着那饱满圆润的黄色珠子,若有所思。
这个动作引起林初南的注意,她微眯了眸子,望着那串以前从未曾在皇上的腕上出现过的珠串,思绪复杂。
帝妃二人长久的对视不语,令在场的苏海生、孙氏与月晴愈发觉得不太对劲。
这些日子在皇上面前备受压力的苏海生更怕王氏的失礼会影响到皇上的心情,而使自己受到牵连。
苏海生咳嗽了一声,走过去用拂尘朝王氏扫了一下,捏着嗓子提醒道:“王氏,你愣着干什么呢?不认识皇上啦?赶紧给皇上行礼呀——”
林初南回过神来,看了苏海生一眼,对于这个太监她如今既厌且恨,嘴唇不自觉地微微噘起,但还是走上前去朝孟轩鹤福了身,声音淡淡道:“妾身见过皇上。”
孟轩鹤眸中的光又是一闪,王氏刚才看苏海生那一眼,以及微微噘起的嘴唇,也和林皇后重了影。
这时苏海生不满道,“王氏,皇上高高兴兴来探望太子,你为何拉着一张脸?”
孟轩鹤被王氏一举一动皆像林氏这个发现而困扰着,想在脑海里原来的主人留存的记忆中寻找答案,奈何,他用不着它们的时候,它们时常跳出来烦他,此刻他需要解答问题了,它们都没了动静。
因而,他并没有在意王氏是否拉着脸。
但听苏海生这么一说,他也觉得王氏对他的态度过于冷淡,全然不似后宫的妃嫔见到皇上时应有的姿态。
他看着王氏,以为王氏会适时露出一丝笑容来堵苏海生的嘴,谁知王氏面色没有任何缓和,还清晰地说:“林皇后新丧,妾身不胜悲伤,至今都着素服,以示孝心,为何要对皇上强颜欢笑?”
苏海生噎了舌,磨了磨牙,低声道:“你——皇上可是好不容易才过来一次的!你别不识抬举!”
王氏不卑不亢道:“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我笑一笑,皇上就会立我为后似的。”
有点儿意思。
孟轩鹤饶有兴致地看着王氏,怪不得先帝选她做太子的养母#还真是与众不同。
这时,一直睁着大大的眼睛在大人们中间看来看去,听着大人说的莫明其妙他不太懂的话语的孟溪舟,爬下了炕。
王氏的眼睛不自觉地随着孟溪舟而移动。
孟溪舟下了炕就朝王氏走去,奶声奶气地不太连贯地说,“娘亲,父皇刚才把把我举高高,像,像飞一样,可好玩了~~”
林初南听见这话,心内更是奇怪,皇上竟然会抱着太子举高高?
同时,她看着孟轩鹤的眸子不自觉地布上了些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