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玉脸色阴沉了一下,旋即挂上非常端庄的笑意说道:“这位贵客莫不是开玩笑?大隋这里,怎么会有江南那种淫靡之音?堂堂正正的,听些热血报国曲子,怎的就不和了胃口?”
秦蒙心中感觉好笑,隋初时的文风,受两晋以来的骈体文束缚,多是堆积华丽辞藻,美文洋洋洒洒千言。却无一言言物。
甚至有偏激者断言,两晋至隋唐,三百年间。只有谢灵运和陶潜两位,算得上是文学大家,其余的,都不值一提。
这话却是有失偏颇,但也从侧面体现出,隋之前的诗词。基本上就是惨不忍睹。
浣玉这说辞,明显是对秦蒙有了戒心,故意说得堂堂正正的。
翻翻两晋至隋初的诗词,哪一个不是骈四俪六,睁着眼瞎写的?
《玉树后庭花》,虽然也是辞藻华丽,但毕竟是很有文学功底,比那些瞎写的,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当个词人真绝代,可惜薄命作君王,可不仅仅是形容南唐李煜的,放陈叔宝身上也合适。
“那玉溪坊,比较拿得出手的,是什么曲子?”秦蒙问道。
“除了淫靡之音,只要贵客想听的,就没有玉溪坊不会的。”浣玉傲然道。
秦蒙一挑眉毛道:“哦?好大口气。拿纸笔来,待我写一首,看看你玉溪坊可有会唱的。”
浣玉上上下下打量秦蒙一番。点点头哼了一声,转身找人准备东西了。
高勋一旁小声道:“秦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秦蒙冷冷道:“兵部下发新的宵禁令,这才开始第一天,就有人公然违抗。可想而知,这玉溪坊,背后的根子可不是一般的深。不深入了解,怎知其幕后如何?不闹将起来,幕后的靠山怎会露面?呵呵。高右丞,还有一种可能,可别是咱们兵部的职司小吏,没把宵禁令送到这里吧?”
高勋赶紧摆手:“绝无可能!只能是玉溪坊明知故犯,兵部的司职干吏,还是很能干,而且非常负责的。”
说话间,浣玉带着两个年少妇人,走进了房间。
浣玉带的人。一个抱着琵琶,另外一个,则是拿着笔墨纸砚,在秦蒙面前铺开。
秦蒙无比潇洒拿起笔来,一落笔,除了谢蕴以外。其他人面色都变了。
高勋甚至以袖遮面,感觉自己的脸都火辣辣的。
不是秦蒙写的字好看,而是实在是有碍观瞻了。
你字写得难看些还说得过去,关键是,你写的字大的大小的小,字的个头都没控制好,脸皮得厚到什么程度,才有这样洋洋洒洒挥毫泼墨的自信心啊?
然而,过了一会儿。高勋听到了浣玉三女的齐声惊呼。
怎么回事?这惊呼可不像是讥讽嘲笑,而是发自由衷的赞叹和惊讶啊。
高勋赶紧把袖子放下,定睛向秦蒙的“墨宝”看去。
字。还是一如既往的惨不忍睹,只不过,勉强还能辨别出是哪一个。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高勋嘴巴顿时张大,半天也合不拢了。
这是唐初刚建派诗人代表陈子昂的诗句,这位老兄,还得七十多年后才生出来,他可是一扫齐梁绮靡文风的领军人物。
秦蒙管不了七十多年后的古人了,为了镇住玉溪坊这场子,只能拿出这样的诗句。
浣玉皱紧眉头,对旁边抱琵琶女子说道:“你来试试,看能不能唱唱这曲儿。”
那女子张张嘴,手指搭向琴弦。却是没有弹奏。
“奴婢实在汗颜,这曲子意境太高,且充满雄浑悲壮之烈,唱不出。”
浣玉不以为忤,凝重看看秦蒙的涂鸦,半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这位将军……这位公子大才。如此佳句,必是传世之作……玉溪坊……奏不得这神品之作,奴家,奴家大言了。”
“哈哈哈……”秦蒙朗声笑道:“浣玉姑娘,识得诗句神韵而不强唱,此所谓知难而退也。问这世间,芸芸众生中,又有几人识得知难而退?姑娘乃妙人,切不可妄自菲薄,来来,且坐下喝上几杯如何?”
浣玉微一沉吟,小步走到秦蒙身边跪坐下,轻声道:“唤明绮过来,告诫其他姐妹,莫要到这里,免得玷污了高士。”
那两个小姑娘答应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高勋这时看秦蒙的眼神,已经不似从前若看乡巴佬一般,而是充满了复杂的神情,就是不知道,秦蒙会在玉溪坊干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