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调动的突厥大军,没有注意到武威北城城头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他们满脑子都是之前几千突厥人丰厚的收获,听说城内新进了一百万斤粮草,这要是抢到手里,这一个冬天,可就不像去年那样要受冻馁之苦了。
城头上出现的,是秦蒙。
他已经做足了以财引诱,示弱于敌的文章,现在,是需要把图穷匕见的文章给做好了的时候了。
健字二营,已经运动至北东两城厢,只待秦蒙令下,就可杀出城去。
秦蒙两眼眯缝起来,眨也不眨看着突厥人调动的每一个细节。
用兵须行险招,但险招的基础是耐心谨慎。
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进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把每一个看到的细节思虑到极致,却是必须要做到的。
秦蒙看到了急躁,看到了散漫,突厥人吆喝什么他听不懂,可从突厥人分列开来。从东西两翼绕城包围上来看,有很多人自相冲撞,很显然,这是上令下达不严谨所致。
战场上,时机的把握,是最难的一环。
下命令早了,敌人会马上窥探到你的意图。下命令晚了,等人家整装待列,你再去打,不就是拿着石头碰石头,以硬杠硬么?
秦蒙需要的,是敌人的建制混乱,然后放出自己的健字二营,这样,就是以石击卵,一举溃之!
渐渐的,秦蒙的眼睛越睁越大,突厥人三万左右的人马,终于乱哄哄散开,打着响亮的呼啸声。从北门东西两翼掠过。
秦蒙一摆手,唤来亲兵,只轻轻说了两个字:“击鼓。”
亲兵飞奔传令,城头巨鼓,发出了咚咚咚震耳欲聋一样的鼓声。
巨鼓三声鼓响后,其后一排稍小一点的鼓,密集敲响了前进冲锋的鼓点。
城门随着这激昂振奋的鼓点,轰然打开,一队铠甲鲜明,身高块大的巨人力士般的战士,踩着鼓点,井然有序走出了城门。
面对无边无际一般的突厥人,这些战士混若视而未见。他们伴随着鼓点的节奏,缓缓有序展开,一支三段队伍,两千五百人,中间突前,左右两翼稍稍靠后,冲着黑压压的突厥骑兵站定。
秦蒙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一回战列队形展开准备战斗,跟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
之前的阵列会战,都有点以有备攻击不备的感觉。
这一次,则是堂堂正正列好队形,给对方以充足的准备时间,属于堂堂正正的正面较量。
自己的这些兵,都是挑选的精锐,手中,也是领先突厥人一个时代的兵器,但在人数上,却是有着太大的差距。
战斗,永远不是纸面上所能演算出来的。
伟人曾经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么,就让这实践,开始吧。
秦蒙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传令兵喝道:“传令鼓手,进击!”
传令兵飞速传令,鼓手马上敲击出了更为急促的鼓点,在几声敲击边鼓的声响结束后,鼓手们开始如心跳一般的节律,敲打着鼓点。
这是进军的信号!
周烈听到鼓点声变了,抽出腰间的战刀。高高举起,向前方的突厥骑兵虚虚劈下,声嘶力竭一般吼道:“前进!”
“吼!吼!吼!”
伴随着有节律的怒吼声,三段健卒攻击阵列,如缓缓移动的山峦一般,向前方齐步跨出。
中间箭弩营五百人,在长官龚会的疾声命令下,连弩手几乎同步一般将弩匣套上弩身,伴随着铿锵的步伐,两列横队移动成了一个横队列,右手端起弩身,食指虚扣在扳机上,左手则是在弩匣的卡件上一拉,将连弩调整到激发状态。
突厥人有点懵了,以往他们不是没跟步兵阵列打过。
但之前碰到的步兵阵列,或是以车阵保护,形成极为牢靠的防御阵地,等着骑兵去冲击,印象当中,还没有步兵阵列主动上前,而且是以这么慢的速度攻击上来。
突厥将领稍稍观察了一下情况。马上下达命令,正面直接来个冲锋,就这么点人,还用刀砍么?直接马踩,也把你踩死了。
轰——
突厥人成建制的骑兵冲锋,就好像是地动山摇一般,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加速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
周烈骑着战马,眼睛盯着突前冲锋的突厥骑兵。
他是一线的指挥官,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战术指挥,现在,全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了。
周烈必须根据突厥骑兵的速度,以及自己阵列队伍的前进速度,计算出最佳的攻击时间点。
攻击时间提前,会浪费弩箭资源,拖后,则是无法遏制敌骑的冲锋。
“放!”战场上的命令,永远是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的,一个音节,就代表了一个战术的释放,这个战术一旦被打开。那么,接下来的所有一切,都几乎是不可能在人力控制范围之内了。
连弩手听到命令,手指扣下连弩的扳机,急促的破空声响起,一排弩箭激射而出,急速前冲的突厥骑兵,瞬间就到下了六七骑。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连弩手左手一拉弩匣卡件,将弩匣中的下一枝弩箭推到弩身卡槽,再次扣下了连弩扳机。
咻咻声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再次响起,这一次,因为突厥骑兵冲近。倒下的,变成了十几骑。
周烈催马到了连弩阵列旁边,大喝道:“止!”
这是经历了无数次演练的战术,周烈一声止,连弩手很自然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