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妮子意有所指吧?”朱载墐笑骂道:“今日赏亲军护卫钱粮,你伯爷,你两堂哥各赏银五十两和二十两,都算是头一份了,而且来日方长,你急什么!”
么儿吐吐舌头,说道:“奴婢知错了。”
近来相处,不知怎地,和朱载墐接触越密切的,越是感觉到殿下渐渐没甚架子,不象此前,虽没有大脾气,但也不是好接近的。
在亲王跟前侍奉,说好是好,容易得些赏赐,比如那温火膳虽然味道不佳,却是整鹅整鸭,寻常人哪有那福气消受?赏赐下去,十回有九回是赏给殿下的身边人,外头侍奉的十回里只轮着一回罢了。
说不好自也有不好的地方,需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稍有不慎,不要殿下发怒,承奉正或承奉副一发话,审刑正立刻写牌票来逮去,打上几十板子就算是轻的,打几十板再撵出去的也是不小。
要是罪过太大,或是弄的殿下异常生气的,被审理正押去直接杖毙的也不是没有。
倒是最近这段时日,不知道是殿下有意或是果真转了性子,待人接物都很是随和,不象此前有些阴沉郁结,容易发火,哪怕是身边的人也等闲难见殿下的笑脸。
在此前,么儿和桑秀都以为是殿下故意结纳,最近这几日看下来,么儿却是有一种感觉,殿下对她们也好,对周胜几个也罢,多半是相差不多的随和态度。
甚至,么儿隐隐感觉到,殿下待身边的这一群人,不光是亲厚,而是态度间隐隐有一些“平等”的感觉。
这种感觉么儿没有敢说,怕人家笑自己轻狂不知好歹,连点上下尊卑也不晓得了,但她就偏偏有这种感觉,并且么儿知道,怕是绝不止一人有自己这般感觉。
若殿下是装的,那装的也太象,为人的心机深沉也太可怕了些……
么儿辩解,桑秀却蹲身一礼,笑着道:“赵元适才还和奴婢提起这事,说是对殿下万分感激……想必他父亲领了赏,也会在家里谢殿下的恩赏。”
“只是些许银子,几十两算得什么。”朱载墐不以为意,看看殿下,已经是暮色下来,宫门很快要下锁了,他笑了一下,说道:“以后日子还长久着,且慢慢来吧。”
桑秀正欲答话,周胜匆匆而至,迈过高大的殿门门槛,周胜匆匆一揖,沉声道:“殿下,太妃那头急召殿下过去……”
话未说完,桑秀和么儿等人见到殿外的石阶上站了一地的人,看着最少有三四十个,为首的宦官是太后殿中的管事牌子陈德,见朱载墐眼光看过来,陈德微一躬身,脸上却是有些皮笑肉不笑的道:“殿下,太妃传召,要殿下赶紧过去。”
朱载墐也吃的差不多了,却没有立刻放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在碗中慢条斯理的吃了,这才放下筷子,还不急着说话,又令身边的李保儿递上毛巾,擦了嘴巴和手之后,才问那陈德道:“过一会自要去给太妃请安,现在太妃就来召,可说了有什么事?”
陈德瞧的心里一阵阵冒火,这管事太监心里也是一阵腻歪。
半个月前,眼前这殿下何曾敢这般拿大?
不要说现在这阵仗,就算是陈德随便派两个小火者过来,说一声太妃传召,怕是这位殿下立刻就得屁滚尿流的跑过去,不敢有丝毫耽搁!
就算见着自己这管事牌子,哪怕一个是亲王,一个只是身体残缺的阉人,还不是亲王讨好阉人,哪一次朱载墐见了陈德,不好好的送上金瓜子小银锞子来讨好?
偏这一次就敢这么拿大!
陈德强按了按心中火气,阴沉沉的道:“太妃传召,当奴婢的哪敢问三问四?旁的不知道,就知道太妃这一次着实气的狠了,已经派人去请金印,殿下还是赶紧过去吧,若是晚了,写了奏疏盖了印,着人递出去,到时候可就是晚了。”
朱载墐内心一阵光火,什么金印,奏疏,无非就又是要威胁告他不孝。
年老太妃在内宫之中为什么能掌着权,压着朱载墐这堂堂亲王,无非就靠的是这个手段。
朝廷是要脸面的,越是天家在这事上就越发要小心。
楚王府的事,弄到世子被斩首,外加挫骨扬灰,无非就是以子弑父犯了人伦大忌!
在大明,地方上出了父子相残之类的人伦大案,不仅当事人性命不保,地方官也要受连累。人伦关系教化,地方上出这等案子,无非就是教化不力!
轻则地方官被免职,重一些的,拿下摘印,关在监狱里成待罪之囚的例子也是不少。
朱载墐此前颇有些畏惧太妃这样的手段,现在却是渐渐想通了。
道理相当简单,地方官害怕出人伦案子,因为倒霉的是自己。有一些案子一出来,地方官员会如何处置?
无非就是能瞒就瞒,能压就压,总之不闹出来就是无事……
亲王忤逆不孝,这是谁的责任,谁担这教化之责?
当然就是天子了……天子不光是天下之主,所有人的君父,还是朱家一族当之无愧的族长!
楚王世子朱英耀为什么被挫骨扬灰,还不是丢了老朱家的脸,也使得嘉靖皇帝感觉脸上无关……嘉靖皇上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位爷很记仇,那是相当的记仇……
朱载墐能断定,不要说太妃的这大杀器不会轻易发出来,便是真的用上,有没有效果也是两说,多半是皇帝轻描淡写的瞒下来,然后告诫自己一通,不要闹的太过份就行……
“吾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