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
终有客登门。
待一浅一深似踩在泥沼的古怪脚步声在台阶下响起,不敢睡死自留六分心神熬夜的崔恒当即睁眼,一抹斜长身影映入眼帘。
“这里可是崔府?”
崔恒从阴影中起身,这才看清楚来人模样,头发乱糟,胡子拉碴,脸上风尘仆仆气息浓郁,但被头发遮掩仅露部外明亮,破衣烂衫,周身臭味令人作呕,倾斜肩膀上搭着一个脏兮兮的袋子,袋子里鼓鼓囊囊,估计也装不了什么好东西。
“真的是……”,崔恒心中轻叹,一枝独秀的崔氏,竟沦落到乞丐登门的地步,谁能想到?
崔恒还注意到,来人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因而身子只能倾斜立着,高抬的肩头上搭着袋子,也只能搭在这侧肩头,一说话苍蝇嗡嗡横飞,稍不留神,怕是会吞吃几个也有可能。
“这里可是崔府?”
来人看崔恒似无动于衷,只有眼神在自己身上打转,心头即多少明了几分,门房这幅不显露于外的嫌弃,也算是给尽他颜面了。
奈何,今日他还必须得登临崔府,要不然,何至于从大老远跑来,搞得如此风尘仆仆,让人误会!
“这里即是崔府,不知仙师有何贵干?”
崔恒拱手相问,话里仙师二字听上去有些刺耳。
仙师,是对修行神仙术法,可御风飞行之人的统称,崔氏先前所处的天下皇朝中,仙师多如过江之鲫,崔氏门下养客之数就多达三百余数,这些仙师多半是修行术法小有所成之人,较比寻常略懂拳脚的武夫,自是天壤之别。
来人扣扣鼻孔,弹了弹手指,不以为然。
“来给崔府送点好东西,不然我这大老远跑过来,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嘛!”
来人拍了拍肩头的袋子,语气不悦,言辞更是针锋相对。
显然,仙师二字触犯了他的忌讳。
“告诉崔老倌,答应他的东西,老子给他送过来了,怎么着也得请吃顿饱饭吧!”
来人看崔恒磨磨叽叽不肯通报,估摸他再不拿出点气魄来,怕是连这小小的门房都过不去,索性不再藏掖,扯开大嗓门喊叫起来。
昔日,崔老倌要不是告诫过他应该多读点圣人书,而他感激这份恩德,今日万不是这种情景。
别说,崔老倌的大门,即便是曾经最高的那座山门,不过是他孙大圣一记板斧凿开罢了。
孙大圣依稀记得,崔老倌当年对他说过的肺腑之言,多读点书,多想点事,事情的结果往往会有不同。
这句不咸不淡的言辞,被孙大圣如获至宝,谨记心底无尽光阴。
当然,说这句话时,二人身份远不是如此,崔老倌还是那座山上一手之数以内的有名书匣子,而他孙大圣则是刚刚凿开天门犯下滔天大罪的罪人。
后来,二人在轮回殿堂前,崔老倌对他说了这些肺腑之言,他被抽离一身术法,打落山下,崔老倌则去了轮回殿堂。
再碰面,即是无尽岁月后的一天,崔老倌已然不是崔老倌,变成了一片天下文运最盛的读书人,姓氏未变,样貌亦未变,神识自然荡然无存,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物是人非,天翻地覆。
与轮回为崔执的崔老倌再世为友,孙大圣许诺为崔氏一脉图谋一个远大前程,这才有了这趟跋山涉水的辛苦活计,袋子里的东西即是辛苦所得。
搬去另外一座天下前,崔执曾坦言告知,终归有一日还得再搬回,出去不过是寻条活路,回来是九死一生,如若真到了那一日,他孙大圣就不要再回来了。
淡去脑海这点老旧回忆,孙大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脚尖轻点,身形蓦然拔高,在空中一个翻腾,再急坠便没入崔府大院。
崔恒愣了愣,开心一笑。
山头鸡鸣响起,崔恒看一眼天色,郁闷之余自有窃喜盈心,来一个客人,也是客人不是!
老爷这下无话可说了吧!
任务完成,打道回府!
心里还想着,昨夜的酒水喝的还不够爽快,要是隔壁那门房再能多带点酒水,二人关系如今岂不是更上一层楼,真是不会做人,活该一辈子只能做门房!
要是下次识时务,心中揣摩透彻了,再拎来两户美酒补救,自己倒也可破例点拨一下,谁让自己天生一副好心肠哩!
做人就得厚道啊!
腹诽两句那个佯装醉酒的门房,崔恒心如饮蜜,进院唤来一个心明眼亮的院护,说两句点播之言,不待崔恒提示,院护飞奔离去,几乎眨眼功夫就拎来半只烧鸡,诚心塞给管家崔恒后,又飞奔离去,没有一丝逗留。
“孺子可教啊!”
崔恒掂量着手中的烧鸡,眉开眼笑,心中不由想起那个醉酒门房,“活该做一辈子门房啊!”
——
这两日,铁匠铺子的生意异常兴隆。
铁匠抡锤的速度明显更快,声音也传的更远,即便吵的后院自家爱清静的婆姨无法忍受,可看在上交银子多出往常几倍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与银子记仇不是?
天刚蒙蒙亮,铁匠就起床开炉,顺便还做好了早食,自己吃罢留下婆姨那份热在锅上后,就去前铺抡锤赚银子。
一声锤响,一钱银子进兜,美滋滋。
担心吵闹到有起床气的婆姨,铁匠特意降低挥臂距离,手腕也使力收锤,锤子砸铁的声响自然细弱蚊蝇,不过如此一来,一锤落下,对自身气力的挥洒就增加三筹,一锤接一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