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一弹,绣花针飞入竹篮星幕,恍若蛟龙入海,星幕当即涟漪大震,水雾弥漫。
在浩瀚星幕中,隐约可见一线游丝,闲庭信步,东游西逛,接连穿破数颗刺目星点,长长拖在身后串成一串。
十余颗星点穿成一线,笔直落下,仿佛银河流泻。
王丁心满意足点点头,手指凌空画弧,银河倏忽横流千里,在冯笑四分五裂的身躯四周首尾相衔悬停。
王丁打个响指,十余颗璀璨星点当即轰然崩碎,洋洋洒洒落下,与骨骼、血肉,脏器纷纷交融在一起,一条条金色丝线从中生出,将骨肉串联起来,脏器归位,血肉重生,一切动作井然而有序。
王丁像个缝缝补补的裁缝,手中飞针走线,忙个不停。
悬浮半空的冯笑,正经历一场近乎重生的骨肉改造。
村头,垂钓的老更头陡然侧目,看一眼老槐树下的那座院落,神色不变。
“就那么点家当,折腾吧,等折腾尽了,豺狼虎豹来了,如何驱赶?”
老更头摇头叹息。
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他拍拍屁股走人罢了。
只可惜,白白糟蹋了为保住这方天地而逝去的前人们的一片苦心,更苦了妇人王丁。
王丁,在老更头看来,是身有大气象之人,目光远不在此。
当然,除了这一点,王丁再无半点吸引老更头的地方。
望着眼前毫无生气的八百水泊,老更头依稀记得,这里曾经可是另一番景象,而如今……
老更头不禁摇头叹息,有人在这里曾广宴宾朋,三千大界,过江之鲫的仙家高人争相而来,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喝掉的酒水灌满这八百水泊,亦非什么难事。
光阴呐,轻轻就走这么一小步,就将多少人的光景变成淡淡回忆。
人人不同,光阴亦不同。
光阴如刀,斩在人人身上,结果却相同。
老更头远眺愣神,蓦然觉着手中丝线,重若神山。
好不易把自家婆姨哄得开心的铁匠,正心力憔悴坐在火炉旁发呆,不用看一眼那座院落,院落里的动静自一清二楚。
有人想做好事,他管不着。
只是家底本就惨淡,再任凭王丁这么任性下去,日子势必捉襟见肘的厉害,在这里苟活,可不就是如升米之民过日子,精打细算细水长流才对,毕竟来日方长不是!
抬头看一眼天,铁匠心事无法沉重。
神君庙,香火炉前,小道童扼腕叹息,刚迈出的步子经他想了再想,复又收了回来,这里可捞的油水本就不多,被妇人如此慷慨又用去一些,落到他手头的那点荤腥,怕是还不够塞牙缝,哎!
在这里呆停的光阴愈久,小道童就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穷山恶水啊,点滴荤腥难见,神君大人当初可是亲口答应他的,会友一份泼天机缘相赠!
同门师兄弟,怕是背地里不得笑掉满口白牙才怪,哎!
有着惊人身份的小道童,亦是这神君庙的香火小人,可怜巴巴看一眼香火炉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师父诚不欺我啊!
院中,王丁摘下竹篮,朝身边一丢,竹篮消散无形,却如影随身。
并指如刀,将手头走针后留下的丝线给斩断,王丁方才抻了个懒腰,握指拧拳,轻轻敲打肩膀,这一顿分针走线地操作,不亚于同那个疯子动手打一架,可真真累的她浑身酸疼!
不过,这一切似乎颇为值得。
用竹篮星幕中飘浮无尽岁月的十余尸身,给后生动了个大手术,别的不敢保证,在她这片天下,观古望今,后生的肉身境界,足以让整部古史改写。
这终归是血肉筋骨的小事,晚上铁匠那套缝缝补补,才是最令她头疼。
铁匠神魂残缺,被几个老家伙一直嘲讽榆木疙瘩,不无道理。
可让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去给另外一个病人治病,王丁想想都觉得,她是不是上了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