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嵩虽长于智略,可战阵一道终是不太熟悉,令下得晚了一些。有来不及撑起大盾的士卒,倒在箭雨之中,再也没有了持弩还击的机会。
索性夜幕之下视线遮蔽,这波箭雨并没有造成决定性的打击。余下的人手立刻持起早已装填完毕的硬弩,也不必瞄准,朝着对面一线阵列便激射而出。
赫连若水阵中一阵人喊马嘶,这么对射一阵,竟是他这边折损更多些。
弩虽然在运动战中没有弓箭这般便捷,可在短程的阵地战中表现,是压倒性的。
面对如飞蝗一般带着强大贯穿力直直袭来的弩矢,就连躲避也似乎仅仅是同老天赌命罢了。
若水暗道不妙,打了个呼哨,麾下骑兵便似潮水般涌出。百骑奔腾间,井然有序,策马绕作一个大圈,将雪隼帮人马团团围住。跑动中拈弓搭箭,向中心射击。
这便是游牧民族经典的圆阵围射,以少围多。
不过前朝鼎盛时期征讨匈奴,在初期吃瘪后,并非没有想出克制的办法。张嵩再如何疏于战阵,照搬前贤之法倒还不至于做不到。
“以我为核心,结圆阵!架盾,自由射击!”
麾下士卒迅速变换阵型,呈一小圆阵将张嵩围在当中,架设大盾,于敌人射击空隙持弩还击。
大盾强弩、收缩阵型,此乃前朝材官军士,对匈奴作战总结出的最佳策略。
张嵩阵内,除开气运不济为流矢所伤,几乎再无伤亡情况。反观若水这边,因各骑间间距并不大,固而强弩每次射击,总会有所收获,或中马,或中人。
赫连若水在此之前,并未正经同中原官兵拉开架势有过战争,故而对此并不了解。而张嵩却是有阅读过完整的前朝对匈奴作战经典战役案例,可以说是成竹在胸。若水却并不焦急,任由那些持弓牧民当做炮灰,好窥得张嵩阵型破绽。
这对于草原雄鹰,铁弗部的天才战将赫连若水来说,并不需要多久。
诚然,前朝远征匈奴之时,这个战阵可以说非常棘手。匈奴也正是败于中原朝廷战略上的大胆突袭与战场上的稳步推进。
可现在张嵩的人
马实施起来,却有个致命的缺陷,若水早已看在眼中。
那便是——人少。
前朝战事,匈奴都是以少围多的情况,而如今若水以多打少,竖着的盾牌挡得住箭雨,却挡不住纷涌而至的铁蹄。
再次传来一声呼哨,方才还策马围成圈状的匈奴骑手们,纷纷拨转马头,向外跑出一段距离,抽出弯刀。复又调转方向,马儿缓缓加速,直至开始朝着中央圆阵发起全力冲击。
张嵩终于,脸色大变。以他麾下剩下的六七十人,既要分出人手抵盾,又要派遣人手射击,来扛住将近两百骑兵不计后果的冲击,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除非……
如今懊恼也为时已晚,他如何能想到,终日算计别人,也终有被算计的一天,而当这一天来临时,却会输掉他最宝贵的东西,比如生命。
如果当初得以同镖局人马通力合作,按计划进行,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在开庆功宴了。
“持弩!都给我持弩!速射!狠狠射这些匈奴蛮子!”
事已至此,再怎么懊悔也无于事无补,张嵩的悔恨之情全都转化为对匈奴人言而无信的愤怒与憎恨,便是玉石俱焚,也决计不让他们讨得了好。
只可惜,无法同世子殿下言明。
他武艺虽不高,手上操作弩机的速度却并不慢。也不知是受了血腥味的刺激,还是死亡的恐惧,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想来也是,似他这般世家公子,何曾经历生死。面临死亡的威胁,虽明知毫无退路,又如何不惧。
先前在荒瀑眼见汾水镖局同那神秘势力厮杀时便是这般,整个雪隼帮,无有不惶恐战栗者。
张嵩受着死亡的重压,行动反而迅速地多,装填射击一气呵成。眼睛因充血而通红,大声嘶吼着,状若疯魔。
面对这伙人临死前的疯狂反扑,若水的心都在滴血。为了鼓舞士气速战速决,这次冲阵的先锋都是他麾下金帐骑兵,却不曾想对方直接舍弃防御,以命搏命。
就这么一次冲锋,虽然撕开了对手防御,排头的三十多名金帐骑兵直接被射作筛子。
“张先生,我本无意
与世子殿下为敌,但唐姑娘已与我有了婚约。你们若是缴械来降,我绝不为难,好吃好喝款待后,自当送你们离开代来镇。”
先前还不顾一切的张嵩,闻言怔住了身子。
“住手!都住手!”
求生的yù_wàng让他失去了一切思量,连往日的精明聪慧都不复存在。
若水板着的脸终于开始绽出一丝隐晦的笑容,缓缓策马出列。
“张先生,在下对你的谋略十分钦佩,若非因此误会,也时常想同你把酒言欢,不如我们就此罢手如何?切莫伤了和气!”
张嵩大喜过望,也未细细思量。威胁生命的重担卸下后,疲态尽显,一把将弩机扔下,踉跄着直起身子,几乎站立不稳,浑身脱力。
还未等张嵩缓过气来开口喊话,一只羽箭带着破空之声,透颅而过,带着些红白之物,钉入沙地。
若水一声冷笑,收回长弓,一挥手,麾下金帐骑兵仿佛对此早有准备,当即策马冲杀过去。
张嵩虽身死,手下之人却并非真是雪隼帮那些纨绔子弟,而是替换过来的河间王府私军射声营军士。尽管遭此大变,群龙无首